滚烫的汤液将罗罗娜淋了满头,也让她踉跄倒地。
她跌坐在地上,可怜地低着头,没有发出一声吃疼的抱怨,只是默默地收拾起地上的餐具,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我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眼睛睁大。
目光中,那孩子幼白的肌肤已经被烫到发红。
而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卡辛娜小姐,早已转身朝着领主夫人继续抱怨起来,居然没有些许的悔意。
骄纵之下,她似乎也逐渐变得和自己父母一样,一样蔑视着下位者。
一股从心底迸发的情绪让我无法继续站在原地,我无视了领主大人之前的命令,径直走到罗罗娜的身边,拉住她正在收拾的小手。
“别收拾了,我们走。”
我的声音很急促,带着一股不容置疑。
罗罗娜抬头,迷茫地看着我,表情显得十分为难:
“可是我的工作还没有……”
“别管什么狗屁的工作了!”
我没有让她说完,更没有压抑自己的情绪,直接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声音太过突然,我身后传来卡辛娜小姐吓一跳的惊呼声,紧接着的,是领主夫人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斥责:
“喂!哪来的贱.奴这么不懂规矩!我允许你们离开了吗?”
我意外地没有去理会,当那个女人说的话是耳旁风。
等我已经走出房门的时候,领主夫人的怒声已经像是咆哮一样在身后炸开:
“滚回来!我让你们滚回来!”
身体的本能让我想要屈服与她的权威,但此刻,来自内心的力量让我继续勇敢地带着罗罗娜走出去。
一刻也没有回头。
……
“还疼吗?”
我将罗罗娜带到了我的房间,耐心地为她冲洗烫伤的地方,再仔仔细细地用烧伤膏在她的发红的皮肤上抹好。
幸好,那一碗热汤毕竟不是滚烫的开水,虽然这孩子的皮肤娇嫩,但是烫伤不至于过于严重。
等结痂恢复,她这张可爱的脸还是可以保住的。
罗罗娜没有哭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我,时不时好奇地问问题。
“姐姐,你以前认识罗罗娜吗?我好像是第一次看见你呢。”
“我……我是新来到寒风庄园的女仆,和大家差不多,也是被领主大人买回来的。”
“哦,这样啊……那姐姐,刚才你为什么要带着我离开呀?”
“因为烫伤必须尽早处理,晚一点你的伤可能就好不了了。”
“可是这只是小伤而已,再说了……领主夫人没有允许我们离开呢,你难道不害怕夫人的惩罚吗?”
“害怕,但是我没办法啊,有的时候即便害怕也要站出来。”
“但是夫人肯定会报复你的,她会因为你的僭越而对你施加惩罚,我之前看过很多姐姐因为一点小错就被她用马鞭抽昏过去……”
罗罗娜用一双小动物一样清澈的眸子看着我,神情悲悯,似乎已经预料到自己的下场。
“姐姐你会不会也被她抽昏过去呀?我呢?”
我的心头一紧,熟悉的恐惧再度蔓延到我的身体,后背不存在的伤痕似乎也在隐隐发痛。
但是面对这个孩子,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展露出自己的懦弱。
“没关系。”
我将她的小手贴在我的脸颊上,用自己的温度去温暖她的手,
“我会向领主大人求情的。”
……
“求情?”
看着跪在地上的我,阿克萨斯领主不断地冷笑着,
“会不会晚了些?我夫人在你离开后变得比卡辛娜还要疯了,拿着鞭子抽昏了三个女仆才谩骂着离开,扬言一定要找到你这个贱.奴将你抽死呢。”
“当然,还有你那个宝贝女儿,罗罗娜。”
我完全可以想象到卡切尔夫人暴怒如狮子的模样,那画面让我不寒而栗。
可是为了那个孩子,我不得不将自己的脑袋埋到最低最低。
“求求您了大人……只要您愿意开口放过那个孩子,就让夫人把我抽死过去吧。”
阿克萨斯领主冷漠地回应着我:
“违抗我的命令,遭受惩罚,牵连女儿,不是应得的吗?”
“不被打上几个鞭子,恐怕你们这些家伙也不会清楚自己的身份地位。”
“我觉得自己没有必要阻止我夫人,偶尔让她替我管教一下下人,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内心的情绪不断翻涌,几乎难以压抑,要冲破某种桎梏,吼出来。
“但这不是你女儿的错吗?你女儿无端的刁蛮导致了罗罗娜受伤,她母亲的野蛮更是毫无道理!连你也是一样,德不配位的上位者,迟早会有报应!”
我很想就这样朝着他吼,将事情掰扯清楚,将这份屈辱顶撞回去。
但是我知道不行,在这个残酷的世界,我这样的小人物是不能与他这样的存在讲道理的。
触怒他的下场,只会比卡切尔夫人更严重!
于是,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极度卑微的声音恳求道:
“只要您愿意开口,我会为您的那个计划……更加豁得出去的。”
“哦?”
阿克萨斯领主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一点点兴趣,但也仅仅是“哦”了一声。
好像如果自己没有给他一个满意的回答,他便会无情地踢开我,不再给我任何挽回的于地。
这也许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大人您上午的提点我仍然记在心上,您说过,我确实有一副好皮囊,但是还不够贱,如果想要当好一个婊.子,需要向爱莎小姐学习。”
我的声音卑微而诚恳,挑不出丝毫的毛病。
微微抬眸,我看到阿克萨斯领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哦?原来那女人叫爱莎……所以呢?”
“所以……”
我的嘴巴在这个时候已经变得有些僵硬,但我仍吃力地继续说下去,
“所以我会向她学习的……”
我的声音有点小,但是阿克萨斯领主显然是听清了。
他的脸上慢慢露出极度恶意的微笑。
“学习?你要学什么?”
明明说到这里已经完成差不多了,毕竟跟那种淫.荡的女人能学什么东西呢?
那副笑容明显是明白我话中的意思,可是上位者似乎天生就是喜欢欺凌弱者。
我必须被刨根问底,必须总是赤.裸卑微,连一丝羞耻、尊严都不能裹在身上。
“学习……”
几度张开嘴巴,我却几度无法说下去。
身体的本能和伦理让我反胃,发毛。
我看到那个男人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似乎马上就要失去怜悯的兴趣了。
我必须得到他的怜悯,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个孩子。
终于,我开口。
“学习……侍奉男人的技巧!”
闭上眼睛,我的确看不到那个家伙的表情了,可是刺耳的笑声却肆无忌惮地回荡在我的耳边。
那个笑声很熟悉,当初宫廷小丑来到庄园表演的时候,阿克萨斯领主就那样笑过。
但他这一次笑得更大声,更持久。
我忽然感觉自己是一只被扒光羽毛的鸟,被关在笼子里,光秃秃的,被一堆带着恶意的人审视着,嘲笑着。
但我也没得选……
总算,领主答应了我不会连累罗罗娜的请求。
但是对我,还是要到夫人那里领上一顿鞭子的。
对此我只能回答:
“感谢您的仁慈。”
出门之时,阿克萨斯领主拍了拍我,玩味着说道:
“好好学,好好用在月岛领主的身上!哈哈哈……”
我的表情已经僵硬,连熟悉的谄谀都挤不出来。
等他的背影消失在议事厅中之时,我像是被一瞬间抽干了力气,软软地跪倒在地上。
压抑多年的屈辱似乎在这一刻全涌上来了,冲垮我的意志,化成一种叫作「眼泪」的东西……
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