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爬到最高吗？”
看着那个孩子认真的表情，我的心情实属复杂。
一方面，我从她的身上感受到了我所不曾拥有的东西。
另一方面，我并不觉得以一个女人的身份能够爬得又多高。
毕竟这可不是我以前的那个世界，而是以尊卑分明的异世界。
况且……
这到底爬到多高才算高呀？
就算爬到顶上又怎么样？
不怕摔下来吗？
这些都是我的心里话，但是在这个孩子面前，我却不忍说出来。
或许是我的心情流露到了我的表情上，面前的爱莎忽然一把揽住我的脖子，朗声说道：
“放心吧臭小鬼！等我把月岛领主拿下之后，就给你安排上最清闲、油水最多的位置，这样就不用每天这么辛苦了。”
虽然爱莎小姐的性格大大咧咧，火气十足，不过现在的她，声音给我一种很安心的感觉，有一种知心大姐姐的味道。
不过说实话，我感觉爱莎似乎太照顾了我，甚至有些过头。
即便我很迟钝，此时我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因此我有些不理解地问道：
“为什么？我感觉你未免有点……”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爱莎很直接打断我，挑了挑眉毛，说道，
“咱们现在可都是被排挤的存在，相互抱个团怎么了？难道你还让我去舔那个贝娜？那我不成跪着要饭的了吗？”
我被她的一番话说得没得反驳，叹了口气，暗自安慰自己或许真的是这个原因吧。
“抱团吗？嗯，我也觉得我应该抱团一下，挺好的……”
我微微点头，算是对她的提议表示了赞同。
并且……
“那既然我们抱团了，以后我如果有什么不会的地方，可以向爱莎小姐您请教吗？”
我尽量把自己的声音夹得甜甜的。
毕竟我知道自己现在的声音很好听，稍微做作一些也显得像是撒娇，应该能为我的请求增添一些砝码。
果然，爱莎几乎没有犹豫就点头。
“当然可以，不过先说好，你可别向我乱请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只教给你正经的。”
乱请教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呃……”
我不太好意思继续说了。
真说不出口。
好像脸颊那里也有点微微发烧。
不过幸好，爱莎貌似并没有发现我的异样，而是对我脖子上的那个项圈产生了一些兴趣。
“话说你脖子上这个东西，你就准备一直戴着了？”
不对，应该不是所谓的「兴趣」。
我看到她的脸上隐约又出现了那种愤怒的东西。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东西，冰凉凉的。
“呃……先戴着吧，或许到了月岛的时候，大小姐会帮我把这个东西拿下来。”
“你就不会自己拿？反正现在她又看不到你。”
爱莎的语气似乎有些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意味在里面，
“我……”
我思考了一会儿，手指在项圈的开口处犹豫不定。
其实我何尝不想要拿下来呢？
这种禁锢自由，践踏尊严的存在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屈辱。
可是大小姐那一晚跟我说的话，却让我直到现在都噤若寒蝉。
「莉莉安，从今以后你就叫这个名字好了。」
「身为一个低贱的女仆，能够获得领主大小姐的赐名，我觉得这可真是幸运呢。」
「这个项圈……你要好好戴着，没有我的允许，一刻也不准摘下来。」
「没错，连洗脸、睡觉的时候也要戴着，毕竟当初的莉莉安就是这样呀。」
「而且，这条项圈不仅仅是我给你的礼物，更是你我主仆之间羁绊的证明，有了它在你的身上，我会安心很多。」
「啊……说起来，刚才在给你戴上项圈的之后，我感觉你更像以前我养的那条可爱的小母.狗了~」
「啊——好想她好想她好想她呀——」
「莉莉安呀莉莉安，都是你的错呀，为什么你的出现会让我那么想念以前的那个孩子呢？难道是你身上的味道吗？嗯，确实和那个孩子一样让我喜欢……」
「爸爸能把你买回来真是太好了……嘿嘿……」
「最后说一遍，你可千万千万，千万千万别把项圈摘下来哦~」
「如果让我发现的话……」
一股极端的寒意在我的心头炸开，随即而来的恐惧让我的手触电般地回缩。
“不行……不行的……”
即便努力克制，可我的声音好像还是显得那么颓靡。
爱莎脸上的表情渐渐冷了，很不理解地看着我。
“你他妈是不是跪久了？腿脚不利索，站不起来了都？”
我摇摇头，应该算是比较麻木地摇头吧。
“我没办法……”
“你没办法……你没——办——法？”
她的声音忽然拔高，
“难道这天底下就你没办法？搞——笑——这世道，谁他妈有办法啊！？”
“你以为我就是天生不要脸？天生的贱女人、天生的妓.女、天生的荡.妇？天生就喜欢和男人上床，像吸盘一样吸他们？”
“你知不知道我和我的家人以前受什么样的欺负？你知不知道我连自己的——”
戛然而止，爱莎似乎不小心说到了某个自己不喜欢的话题，并不想要说下去了。
但很有意思的是，我此时又在她的脸上看到了愤怒，很熟悉的愤怒。
“算了，你就戴着那个项圈过一辈子吧，我看就算今天我让你摘了，你的灵魂里肯定也带着另一幅更大、更沉、更拿不下来的。”
“你干脆一辈子跪在那些家伙面前好了，继续当卡辛娜的小母.狗，继续对着她摇尾乞怜吧，说不定她真就哪一天心情好，不把你当狗看，把你扶起来当人了呢？”
“或者阿克萨斯那家伙也会因为你当时床上功夫不错，回头把你接回庄园里当个妾侍，让你生的孩子继承领主之位啊！”
“你看看，这样想一想是不是心情好多了？不会那么压抑了？感觉自己的前途并非没有希望？”
我呆呆地看着爱莎，愤怒的爱莎，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
或许是我的迟钝给她增添了一份火气，爱莎这一次突然狠狠扇了我一个耳光。
我感觉眼睛一花，紧接着就下意识捂着脸跌倒在了地上。
我有些发愣地看着爱莎，看着变得越来越愤怒的爱莎，脑子一片空白。
“为什么你要这样看着我？为什么你要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爱莎激动地抓住我的衣领，声音带着质问，
“难道你觉得自己很无辜吗？是一个什么错也没有的受害者吗？”
不是吗？
我下意识地想。
“你当然不是，你害的不是别人，是你自己啊臭小鬼！”
愤怒在她的眉眼里燃烧，愤世嫉俗的力量随着她的咆哮宣泄而出。
“你的年纪明明还这么小，为什么要变得这么麻木迟钝？为什么要去和阿克萨斯那种混蛋纠缠在一起？你这是要误入歧途把自己毁了吗？”
“你这个年纪明明不应该做这种事情，明明不应该重蹈我当初的覆辙！”
“你明明不应该这么颓靡！不应该自我轻贱！不应该委曲求全！”
“你明明不应该放弃自己，明明不应该这样……不应该……不……应该啊……”
愤怒的力量似乎被她眼眶中清澈的东西熄灭了。
她的声音没有了刚才的坚定，渐渐微弱，弱成了清晰的哭腔。
手上的力量也不再那么大，我可以轻易地挣脱开她的束缚。
“你……不应该啊……”
她鲜艳的嘴唇不断地微颤，嗫嚅着，口中不停地重复着「不应该」三个字。
此刻，我忽然理解了，理解了为什么她看着我的时候总是会那么生气。
她那一双麦穗色的眼睛，似乎有着跨越了十余年的光阴的力量。
以至于它的主人在看着我时候，帮助她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那个，无能为力的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