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前，我一直猜测着罗德领主的为人。
按照爱莎的说法，他贪财好色、沉溺歌舞，每天睡醒就要找女人，简直是一个典型的贵族败类。
可方才所见却与她的话截然相反，尽管我并非什么怀春少女，但不得不承认，罗德领主拔剑展威的那一刻，确实让我的心产生了一些敬仰的悸动。
可这一份敬仰很快就被打破了，还是被那位罗德亲手打破的……
“沦落到如今这个处境，你怪不了别人。”
前往聆风镇的破旧逼仄马车上，罗德一脸冷漠地对着我说道，
“其实，我根本就没想到撕毁和那个女人的婚约，只不过是想要吓吓她罢了。”
“本来，我都要开口告诉她「只要愿意放这个女仆自由我就对今天的事情既往不咎」这样的话了，可结果呢？你居然选择站在那种不把你当人看的家伙那里？啧……”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声音平静，目光却带着锋利的气势，刺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心上绑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连呼吸都难。
唉……
罗德大人啊罗德大人，您怎么会懂呢？
我哪里不想要自由了？
我想，很想，想疯了。
但自由对我的意义，远不及那个孩子的生命的重量。
比起形单影只地苟且下去，我宁愿继续待在这沉重到绝望的牢笼当中，换取她能够平安地长大的渺茫的可能。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我只不过是一只虫子，在阴暗的底层爬行的虫子。
如此没低贱的我，早在自污的时候就失去了往上爬的心气，翻不了身了。
就这样吧，这样就好了……
如此在痛苦当中沉溺，反倒让我有一种……
活着的感觉？
我的心里想了很多很多话，但我知道，无论无何，这些话都是不能告诉罗德领主的。
不管多么苦涩难熬的秘密，我都只能藏在肚子里，默默消解。
“唉……”
可终究，无法解释的无力感还是存在着，压得我抬不起头，我只得沉默地缩着身子，假装整理女仆裙的线头，不说话。
我不知道罗德领主会怎么看我，但肯定不是什么好的评价。
或许他会觉得我是一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又或者觉得我是一个不配拉一把的贱货？
随他吧……
“不过，现在不管你想什么都不重要了。”
忽然间，罗德的声音打断了我纷乱的思绪，我发现他突然靠得很近，强壮的身体在逼仄的空间里移动，一下子就将我逼近角落。
那只大手托住我的下颚，以此番蛮横的方式强迫我看向他。
“既然不愿意重归自由，那干脆就成为我的东西好了。”
看着那双锐利的棕眸，我心头一颤，回想起不久前他将我「掳走」的场景。
将我的所有权作为代价，换取他答应不撕毁与卡辛娜小姐的婚约的条件。
这就是他所谓令后者无法拒绝的理由。
确实，卡辛娜小姐无法拒绝。
比起一个女仆，她的婚约无疑重要得多。
我被她放弃了。
“怎么样？现在后悔了吗？”
那双狼一样的眼睛盯着我，像盯着猎物，又像是要从我的脸上看到什么。
复杂的感觉如蛛网般在我心头蔓延。
后悔？
其实我并未感觉多么后悔，毕竟仔细想想，能够成为这个男人的女仆，反倒是对我而言的最优解。
能免受大小姐的虐待，能更好地接近目标，更容易地完成任务，几乎找不到什么不足之处。
唯一的不确定性，或许是这位领主的嗜好了。
我倒是听说过有些领主的癖好尤为奇特，为了寻找更多获得快.感的方式，他们乐于将自己的女仆像物品一样和别的男性共用，以此欣赏她们坏掉的样子……
啧……
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又做不到那样得全盘牺牲了。
即便我每天都在物化自己，告诉自己应当不择手段地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万一真让我碰到那样的场面，我真的能忍住恶心去做下去吗？
可能我在那之前就会完全坏掉吧……
“为什么不回应我？哑巴了？”
看我半天没有反应，罗德似乎是有些生气了，一把将我拉至他的身前，一只手掐着我的脸，另一只手托在我腰后。
这个动作，就像是即将进食的狼，将嘴边的猎物紧握。
“对不起……”
我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声音带着清楚的颤音，
“我只是……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虽然这么说有些羞耻，但我真觉得自己的语气像个被强盗抢走的小女孩一样，怪可怜兮兮的。
“不知道说什么？那可真有意思，你刚刚那副有气势的样子哪里去了？现在的你，浑身都在发抖啊，简直像一只被狼抓住的小羊羔……我难道是要吃你的狼吗？”
“不……不是……”
我下意识地摇头，却又避免感受他直接的眸光。
“言不由衷……算了。”
他似乎不打算纠结了，放在我脸上的那只手松了些，顺着我面颊，羽毛般轻柔地滑到耳后，手指伸入发丝缝隙，慢慢捋着。
喂……
领主，你这样有些暧昧了啊？
我胡思乱想着，却听到他漫不经心地提问：
“头发有些杂乱了，上次什么时候剪的？”
思考片刻，我摇头：
“没……没时间，我每天都忙着干活，有的时候要拖地，有的时候还要洗衣服。虽然有一个朋友帮我分担，但是活总是干不完的，就算干完了女仆长也会塞过来新的，所以我都是随便梳理一下就好了……怎么，很乱吗？”
罗德难得沉默了一下，半晌后，开口：
“你大概被那个女人嫉妒了。”
“嫉妒？”
“没错，那个女人叫贝娜？我当时看她的眼神就像是那样，年老色衰的女人总是会嫉妒比她年轻貌美的存在的，或多或少，你说的那个女仆长已经是不加掩饰了，我多少看得出来。”
“呃……不至于吧，我这样的……”
我本想说我这样低贱的下人有什么好嫉妒的，却猛然想到自己的这张脸，已经不再是曾经那副平平无奇的了。
是啊，正如罗德所说，年轻貌美，不正是女人最渴望的东西吗？
这样想来，我被她针对，或许是注定的事情吧？
还有爱莎……
“你这样的？什么意思？”
罗德似乎抓住了我话语当中的漏洞，追问，
“你觉得自己不够年轻，还是不够貌美？抑或是……有什么缺陷？”
“不，没有，没有什么……”
我努力朝他挤出一个笑容，很勉强的笑容，
“我口误了，口误。”
“口误？”
罗德放在我腰上的手微微用力，像是绳子一样勒住我的肉体，紧紧的，
“论年轻，这张脸看起来都还没有到可以嫁人的年纪，甚至透出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像是受伤的小羊羔一样让人心疼。”
“论貌美，这张写满无辜的脸，与反差甚大的下流身体，让男人看了就勾起欲.火，连我都想好好地将你欺负一顿啊。”
“年轻、貌美，两样你都占了，若真的没有什么缺陷，我反倒觉得太奇怪了。”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抹捉摸不定的味道，
“不是吗？”
明明是非常平静的语气，我却在听的时候感觉每个毛孔都在收缩。
什么意思？
难道他看出了我的伪装？
不可能啊，那可是女巫的力量，他怎么可能会……
等等！
或许是我太过想当然了！
罗德可是月岛的主人啊，怎么可能和我一样见识浅薄？
或许他和阿克萨斯领主一样，早已经见识过女巫的力量了呢？
这一刻，刺骨的寒冷从心底升起，噤若寒蝉！
当再度注意到罗德有力的目光之时，我忽然有种被看透的感觉。
原来，年轻的那个人是我啊……
无力感陡然攀升，漫过一切。
看来我已经没有蛊惑这个男人的机会，任务也到此为止了。
抱歉啊罗罗娜，爸爸没办法了……
“呵呵……呵呵……”
内心完全自暴自弃后，我反倒有了敢与他对视的勇气，无所谓了。
我看到他的眼眸之中闪过惊讶，但依然保持处变不惊。
他的这副态度莫名地让我感觉恼火，很恼火！
凭什么啊？
凭什么就我撑不住了？
不公平，不公平，很他妈不公平！
此刻，难言的愤懑、对女儿的遗憾、压抑到至今的委屈、自我的失望、整个世界的无力……终究是压抑不住了！
在这一刻，发泄了出来！
“行……行啊……你厉害，你眼睛够毒，你什么都看得出来啊！”
“没错，我是有缺陷，可怕的缺陷，我残缺，我他妈废人啊！”
“所以呢？你想怎么处理我？揭穿我？把我公之于众？”
“呵呵……呵呵呵……哈哈哈——”
我控制不知自己的情绪，不知要哭还是要笑，最终露出一个至今为止自认为最恶毒的眼神，撅着嘴看向他，
“他奶奶的……你有种肏.死我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