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不是亲弟弟吗？
听到罗德随口透露的信息，我默默记下，但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今天获得的消息已经足够多了，我回去之后还得好好消化整理一下。
稍微留下一点余地吧，免得让这个男人觉得我爱刨根问底，今后与我沟通时产生多余的猜测。
心思急转后，我轻轻点头，装作并没有注意到这句话一样。
由于还要处理那位士兵的尸体，罗德并没有亲自带我去城堡，而是吩咐了艾伦来做这件事。
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年牵来一匹马，让我坐上去后，他便熟练地牵着马往前走。
走了一段路后，我实在压抑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道：
“请问一下，我这个女仆待遇这么好吗？”
“有什么问题吗？”艾伦头也没回，简单地应了我一声。
“就是说，让领主的弟弟为我引马什么的，我总觉得有些受宠若惊……”
闻言，艾伦回头向我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
“哎呀，帮你引马算什么，你可是救了我七哥呢。”
“你七哥？”
“对啊，我哥是所有人的老大，而你救的那个男人在大伙里排行第七，所以我们这些比他小的都叫他七哥。”
“老大？七哥？”
我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怪怪的，
“你哥身为领主，和自己的手下称呼还可以这么亲密吗？”
“为什么不行啊？我们可是……呃……”
艾伦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什么，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隐秘的事情，脸色忽然变得难看，接着一改刚刚和善的态度，对着我懊恼地说了句，
“臭婆娘，你就别问东问西了行不行啊！烦死了！”
臭……臭婆娘？
艾伦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吓了我一跳，随即，心里也有些埋怨起来。
哇，真是好人没好报啊，我不是才救了你那个所谓的七哥吗？
你就这个态度？
切，小屁孩就是不懂事，小心你哥打你屁屁啊！
我心里暗暗地诅咒着艾伦，但也思考着他态度转变的原因。
他的这副样子，似乎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啊，怎么会这样呢？
难道我在不经意间做错了什么吗？
我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刚自己所说的话，觉得提问是正常的，并没有什么问题。
但很快，我又想到了另一个可能性——
是不是我在不经意间，让艾伦做错了什么事情？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的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真的是因为我的关系害他做错了吗？
那要不干脆随便和他道个歉吧，反正嘴上说说也不会怎么样，小孩子也肯定吃这一套。
我在心里准备了很久，正想要开口，却听艾伦叹了口气道：
“对不起，刚刚我有些冲动了，请你不要放在心上。”
“诶？啊……没，没什么……”
这回反而轮到我有些惊讶了，心想你们哥俩还真是有点像啊，一个比一个会道歉。
艾伦也没有过多纠缠，顺手指了指前面的几个建筑，说道：
“好了，你看，那里就是聆风镇。”
我顺着他的手看向远处，目光落在一处萧索的镇子上。
那是坐落在一个山谷中的小镇，周围是起伏的山崖，一条长长的河流穿镇而过，远远地通向一处茂密的原始森林。
镇子最里面，耸立着一座古老的城堡。
那个城堡并不算巍峨，比起碧水港的碉楼都显得逊色，但在这一处并不发达的城镇当中，它就像是一个巨人一样，俯瞰着整个小镇。
“聆风镇，这个名字是被翻译过来的，这里的原住民们的方言里是‘渺远’的意思，换句话说，这个镇子是穷乡僻壤。”
艾伦带着一股无奈的语气说道。
“穷乡僻壤？有那么夸张吗？”
“进去你就知道了……”
说着，艾伦带我进入了聆风镇的辖区，我则抓好马鞍，用一种新奇的眼光往周围看去。
正如他所言，这里确实是一个不怎么发达的镇子：
这里的街道狭窄而曲折，石子路上布满了坑洼和杂草，马蹄在行走时不时会被绊住，仿佛每一寸都被时间侵蚀得疲惫不堪。
两旁的房屋大多由粗糙的石块和木材建成，窗户也都是用旧布和木板封住的，简陋得很。
这些房屋大多是常见的西式斜顶小屋，这种在另一个世界代表先进富足的标志，在这里却显得那么不堪。
歪斜的房梁，斑驳的墙壁，缝隙里长满的青苔，似乎都在诉说着这里的萧索。
落魄的建筑已经让我的心头感觉有些压抑，但接下来的所见所闻，更让我感觉心头沉重。
随着深入，我和艾伦终于看到了几个人影。
那是几个老人，他们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缩在街道两旁，围绕着一堆微弱的火堆，有气无力地坐着。
几人的眼神冷漠而空洞，仿佛内心的火焰早已熄灭，失去了常人的精气神。
即便我们经过，也没有投来任何目光。
我又看到了几位年轻人，都是男性。
他们肩扛沉重的矿锄，身上虽然还残留一些肌肉，但步伐像绑着沙袋一样沉重无力，神情如同那些老人一样空洞无神，仿佛对周围的一切破败习以为常，不再有任何触动。
越是深入这个城镇，我的心情就越沉重，感觉这里就像是一张写满苦难的画卷，连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孩子的哭泣，都像是某种心酸的笔触。
“这里的居民都是这样的，我刚来的时候也感觉难受，久了就习惯了。”艾伦朝我安慰道。
“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子？我在寒风领的时候也见过一些人，但即便是农奴，也不像这里的居民一样没有生气呀。”
“哎，没办法呀，聆风镇的土地太贫瘠了，一点儿也不肥沃，种出来的粮食比其他地方要瘦小得多。除了捕猎，这里的人唯一谋生的手段就是去旁边的煤矿里工作，将挖出的煤矿卖给避税港的商人赚个辛苦钱，但那些钱并不能让他们吃饱穿暖……”
“矿产交易怎么会是辛苦钱呢？”
我的脑子里一下子想到另一个世界的澳洲，那个仅输出原材料就跻身发达国家的地方，
“那不是暴利吗？”
“暴利？你在说笑吧？你知道碧水港的商人有多黑心吗？”
艾伦的语气忽然变得沉重，
“他们用其他地方三分之一的价格贱收这里的矿产，然后以十倍的价格卖出去，赚得肚子都圆鼓鼓的。”
“什么？价格怎么会那么低？”
“是摩恩家族和夏洛克家族的协议。之前的领主为了压制领地内的农民暴乱，向夏洛克家族借了人手和武器，然后签订了那种协议。”
艾伦显得很唏嘘，
“我听我哥说，除了关于矿产的协议，还有关于粮食的协议、种子的协议、税收的协议等等，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条了，反正很他妈多、很他妈不公平。”
听完艾伦的解释，我忽然感觉胸口闷闷的。
因为我本以为，自己如果逃离了寒风领，找个偏远的地方带着罗罗娜一起生活的话，虽然可能过不了多么富足的日子，但多多少少应该能够有点小确幸。
可即便是这么偏远的小镇，依然逃不过权贵们的触手。
那些掌权之人口中的一点飞沫落在这里的老百姓身上，都能像山一样压弯他们的脊背。
这个世界，一直都是这样吗？
应该是这样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