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知道那把锋利的厨刀是否伤到了曼卡的心脏或肺部，但即便是未击中要害，寻常人受了这样的重创，也应该早就倒在地上了。
然而，眼前的曼卡并未如此。
她用那双冰冷的眼眸凝视着我，随后在我震惊的目光下，以一个十分扭曲的姿态，从背后硬生生地拔出了那把刀。
刀身在月光下泛着寒光，映出了我恐惧而扭曲的面庞。
“怪物？”
她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声音中带着一丝轻蔑，
“真是个无知的可怜虫！”
她如一个专业的拳击手般挥拳，猛地击中我的小腹。
“啊——呃……呃……”
突如其来的剧痛让我不由自主地弯下腰，虾般蜷缩在地上，酸水都吐了出来。
曼卡冷笑着，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
“你根本不知道，我的身体里蕴藏着的是何等超凡的力量！”
她的手如同铁钳般扼住我的脖颈，力量之大，竟让我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被硬生生地提起。
“呃……呃啊……”
窒息感和疼痛一上一下地夹击着，快要让我崩溃。
我拼命挣扎，想要摆脱这股束缚，却无济于事。
曼卡似乎在欣赏我的恐惧，保持着这份力度。
"你……你既然这么强……"
我的声音微弱而颤抖，带着一丝不解和恐惧，
"为什么甘愿成为阿克萨斯的走狗？"
"走狗？"
曼卡的神色一寒，迅猛而粗暴地将我摔在地上。
"啊……"
我的脑袋被砸得发昏，脸颊也被刮破了皮肉，火辣辣的疼痛瞬间蔓延。
“无知的女人！”
下一刻，我感觉自己的胸口被重压，曼卡的声音高高传来，带着一丝冷酷和不屑：
“想当年，我也拥有不输于你的美丽。那份美丽曾是我的骄傲，让我与我所爱的男人结合成家。然而，它同样招致了一位领主的觊觎，最终将我推向了深渊。
“我的爱人被那位领主残忍害死，我的身体被他强行霸占。当对我失去兴趣后，我又被他善妒的夫人视为眼中钉，将我和我的孩子一同被流放到了寒风领的边境！我亲眼看着我的女儿病死在我的怀里……"
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带着一抹激动，
"直到我遇到了阿克萨斯大人，我知道他只是需要一条走狗，可他确实帮我报了血仇。因此接受女巫的诅咒，用美貌换取强大的力量，再为他奉献一切……我心甘情愿！"
身体的持续疼痛如同钝刀割肉，让我的思绪难以凝聚，即便如此，我仍强忍着听完了曼卡的身世。
直到最后一刻，我才恍然大悟，知道她为何甘愿为阿克萨斯鞍前马后，奉献一切。
"原来是这样……"
我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我知道这个曼卡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但另一方面，我还是情不自禁地为她悲惨的身世心生怜悯。
"你……你脸上那个是什么表情！？"
曼卡好像察觉到了我神色中的异样，一把将我从地上拎起，刀子一样锋利的目光投射而来，
"我需要你这个婊.子的怜悯吗！？他妈的，你这种货色也配对我露出那种表情！告诉你，你这种牲畜一样的烂货，只配成为我的食粮，成为我「晋升」之路上的材料！我会将你吃进肚子了，用你的血肉，用你的绝望，来帮助我消化魔药的力量！”
曼卡的声音如同雷霆，震撼着我的耳膜。
看着她那越来越愤怒，越来越疯狂的表情，我知道自己今天应该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我很清楚，来这里刺杀她的计划本身就是一种赌博，现在我赌输了。
虽然我似乎也因为女巫露露而接触到了名为「魔药」的东西，但是我自己并没有像曼卡一样获得某种强大的力量，反而变成了更加弱小无力的雌性。
当那把厨刀造成的致命伤都没用后，我就知道自己已经是死路一条了。
每个人在面对死亡之时的状态都是不一样的，我原本以为像我这样懦弱又自私的蠢蛋，肯定会害怕地哭出来。
可是真到了这个关头，我发现自己更多地是感到遗憾和担忧。
我很遗憾没能为爱莎报恩，说不定曼卡在吞食我之后会继续对她下手，她没有准备的话恐怕也要遭受毒手。
我很担忧罗罗娜的处境，我根本不知道在死了之后，她能不能平安地在寒风领长大。
但我又感到了一丝解脱，因为这个异世界实在是他妈太累了，当女人也是在太累了，又要当牛马，又要蹲着尿尿，还要时不时担心自己有没有失礼。
我对这个异世界没有什么留念，硬要说的话，也就罗罗娜和爱莎让我感觉不舍。
哦，菲娜姐应该也可以算一个。
还有谁呢？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英俊温和的脸庞。
草！
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我他妈怎么会想到一个男人啊？
“看你的表情，似乎已经做好去死的准备了。”
曼卡抓着我的脖子，狰狞地笑着，随后饶有兴趣地在我的脸上的伤口处用力地舔舐了一下，
“我不会让你死那么快的，毕竟只有在绝望和痛苦中吞食血肉，才能对我的「消化」起到帮助。”
“呃……”
湿热粘腻的恶心感让我发抖。
我不懂这个家伙所说的「晋升」「消化」都是什么玩意儿，但是我知道她大概是要下口了。
没想到最后没能落个痛快……
闭上眼，我已经做好准备迎接自己的死亡。
可我等了好一会儿，预料当中的疼痛迟迟未来，反而是掐住脖子的那只手缓缓松解。
“诶？”
我顺势落在地上，抬起头，疑惑地看着面前的曼卡。
只见这个刚才对我狰狞凶狠的老女人不动了，面容呆滞，那双眼睛也像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海雾，混沌不清。
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我一开始没有胆量乱动，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也渐渐开始远离她。
就在某个瞬间，原本停顿的曼卡忽然朝着我喊了一声：
“别走……别走啊……我的孩子！”
那张迟钝的丑陋面容忽然动容了，她的嘴唇哆嗦着，仿佛承载着无法言说的重负。
她的眼睛，原本灰蒙蒙如同冬日里的冰山，此刻却融化成了两行清澈的泪液，从那布满岁月沟壑的老脸上滑落而下。
她哭了。
我不知道她为何而哭，但在这一瞬间，我感觉她不再是那个令人恐惧的曼卡，而是一个年迈、软弱、渴望着爱的老母亲。
“别走……求求你了……”
她再次对着我唤了一声，这一次，声音中竟然带着一丝恳求和脆弱，仿佛在向我寻求最后的慰藉。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这个老女人刚刚还说要将我生吞活剥，但现在居然变成像个老年痴呆症的患者一样，将我误以为是她的孩子了？
天呐，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了……
我忽然注意到了曼卡嘴角的血渍，那是我的血。
好像一切的转变就在她舔舐了我的血之后……
我回忆起了当初女巫露露所提到的话——
“……效果成百上千被放大，更是会让使用者身体的各个代谢产物产生类似的效果……”
我猛然醒悟，原来是这个原因啊！
如此看来，那个女巫露露也不完全清楚「迷魂种」与「迷迭香」结合的效果嘛。
当初确实产生了她所说的效果，但经过一定时间之后，似乎产生了别的效果呢。
这个曼卡，似乎因为吸收了我的血，陷入了某种幻觉，把我当作了她最想念的那个人，也就是她曾经死去的女儿。
抱着这样的猜想，我对着她轻声说了句：
“妈妈？”
我的声音很疲惫沙哑，带着某种少女的柔弱，应该是蛮像一个女儿会说出来的。
而在听到我的呼唤后，曼卡居然直接跪在了地上，我甚至没来及反应，便看到她抱着我的双腿抽泣起来：
“啊……我的孩子啊啊啊……妈……妈妈真的好想你……”
她的肩膀随着哽咽而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心底深处挖掘出来的秘密，
“都是妈不好，妈对不起你！妈……妈妈不该嫌弃你是累赘，不该在那晚生你的气将你，将你关在门外……”
曼卡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自责，她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不停地滚落，
“如果你没有被我关在门外，你就不会生病……呜呜……如果……如果当初我能早点去「红楼」卖身子的话，也能来得及换钱治你的病了……”
她的双手紧紧抱着我的双腿，仿佛害怕一旦放手，我就会消失不见。
“都是妈妈的错……对不起……对不起……”
她仿佛忏悔般，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道歉。
从她的话语当中，我隐约推测出了一个故事：
当初在被流放到寒风领的边境后，曼卡似乎是在照顾女儿的过程生了女儿的气，在某一个晚上将犯错的女儿关在门外，导致那个孩子生病了。
对于小孩子来说，如果没有药物，往往一场风寒就能带走她的生命。
为了治疗孩子的病，曼卡似乎也想了一些办法，但是没有奏效。
中世纪的药物十分昂贵，对于当时的曼卡来说，她只要去当妓.女才能赚到足够的钱为孩子治病。
可她当时犹豫了，身为普通人的尊严让她难以下定决心。
但随着女儿病情的逐渐恶化，她的底线也再难坚守。
某一天，当她终于狠下心用卖身换来的钱买药时，却发现女儿已经没有了呼吸……
她的心，也随着女儿的呼吸一同停止了。
我站在那里，心中涌起了一股复杂的情绪。
我知道我不应该对一个想要杀我的敌人产生这种心情，可……
犹豫片刻后，我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微弱，但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妈妈，没关系，我从没有怪过你。”
“茉莉……”
曼卡抬起头，眼睛红肿。
茉莉？
原来她的女儿是这个名字啊……
我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哀伤，轻轻擦拭着面前这个女人的眼泪，说道:
“但是妈妈，我现在不在人间，你如果想要永远见我，必须为我做一件事。”
“妈妈什么都能为你做！”曼卡的回答急迫而坚定。
得到了这个肯定的回答，我强忍着心中的情绪，微微偏过头：
“那……妈妈，把你的心脏挖出来给我吧。”
此刻，我已经失去了直视这个女人眼神的勇气。
“你要妈死？”
她的问话直截了当，我的心一紧，但没等我回答，这个女人没有犹豫就说了，
“如果是这样，光挖出心脏是没用的，想要杀死女巫，要么割断脖子，要么用火烧死，知道了吗？”
说罢，曼卡从地上捡起一把柴刀，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我情不自禁地看着她，那个目光当中，有着某种直击心灵的力量。
“妈来看你了。”
留下这句话后，我眼睁睁看到曼卡割下了自己的脑袋。
我看着掉落在地上的那个头颅，感觉脑子晕乎乎的，难以置信。
尽管如此，理智告诉我这里不应该久留，于是我赶快起身，将一些木炭巴拉到柴火堆上后，就准备离开。
大火会掩埋一切的痕迹。
临行前，我回头看了一眼。
曼卡的尸身静静地躺在那里，等待着被火焰吞噬，化为灰烬。
我总有一种感觉，当时曼卡最后看我那一眼的时候，似乎已经快要从见到女儿幻觉中清醒了。
但是对于女儿的爱和愧疚，最终让她选择相信了我的谎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