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大锅用各种豆子、羊下水、油块、与剩下的泔水炖煮出来的糊糊，它只用了一点盐调味，带着浓郁的内脏腥气。
它与任何形容食物的词都搭不上边，但每个领取到了炖菜的人都吃的异常香甜。
他们每个人都紧紧地抱住自己手中的木碗，好像怕有人抢去了似的，没有勺子，他们都只是用雪擦拭了一下手指，在喝完了木碗中的炖菜后，甚至还用手指反复刮蹭碗壁，直到再也无法在手指上获得任何滋味才恋恋不舍的将木碗交回塔兰救助会的成员手中。
现在正是工厂下班的时间，连接小广场的几条小巷上有不少下班赶路的行人，他们拖着疲倦的身体看着围在中央的人群，大多数都是匆匆路过、冷眼观瞧，只有很少一部分人会走到手推车旁从口袋中摸出硬币来投入到募捐箱中。
这该死的雪已经下的够久了！
呼出一口白雾，皮埃尔·南德斯面露愁容的看着眼前面露恳求之色的男人，很艰难的拉开汤锅的盖子。
原本满满的汤锅已经见底，就连底部剩下的最后一点汤汁也被人用热水冲开分去。
他们每次准备的可供一百多人食用的炖菜永远不够，每次到了最后总会剩下一些人得不到食物。
还在准备分得食物的男人眼中一下子露出了极度失望的神色，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塔兰救助会的成员脸上浮现出一股愤怒，但这种怒火仅仅持续了几秒便瞬间烟消云散，他的肩膀低垂下来，佝偻着腰转身走开很快便消失在了广场上。
希望他下次来的时候能赶上炖菜……
塔兰救助会的资金几乎都来自于那几位老板，他们赚的也不多，能保证每周供应这些炖菜已经是出了最大的力气，他只是一个酒馆的后厨帮工，不能改变什么，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还能再下次见到那位先生。
皮埃尔还在胡思乱想着，两个人影突然在他的视线边缘出现一路走到了他的身前。
“抱歉，今天的炖菜已经没有了，请下次再来吧。”皮埃尔下意识的说道并没有抬头。
“晚上好，皮埃尔·南德斯先生，我们不是来领救济粮的。”那是一个他略微熟悉的声音。
皮埃尔下意识的抬起头来，一位身材魁梧的白发中年男人站在他的面前，在他的身后是一位同样身材高挑，有着一副东方面孔的女人。
皮埃尔愣了一下随后从脑海中翻出了眼前这位几乎每周都会来捐钱的男人的姓名：“晚上好，斯派罗先生！真没想到竟然是你。”
罗杰·斯派罗对着皮埃尔微微颔首，而后将一枚五十塞斯的硬币丢到了捐款箱中，站在她身后的漂亮女人也从口袋中摸出了一枚五十塞斯的硬币扔了进去。
“最近怎么样？”
“不太好，救助会的维持依旧艰难，老板他又拉拢了些别的老板，但想要维持每周的开销还是太困难了。”皮埃尔吸了吸鼻子，突然偏过头去，打了一个剧烈的喷嚏。
“抱歉，最近有些感冒……”他用手指揉了揉鼻子接着说道。
“最近救助会中一直流行着这种病，你们最好离我远一点，我们的老板能给我们买药，但你们应该不行，影响工作。”
“这种情况持续多久了？”站在罗杰身后的女人突然开口问道。
皮埃尔看了一眼罗杰。
“这位是贝琳达小姐，”罗杰向侧面微微侧了一步将贝琳达的身形完全让了出来：“她是我的新同事，我们一起在【治安局】工作，她听说在韦斯特街区有一个免费给破产人发放食物的救助会，于是就跟我来这里看看。”
随后罗杰又将手往皮埃尔的方向指了指向着贝琳达介绍道：“这位是皮埃尔·南德斯先生，叫他皮埃尔就好，他是塔兰救助会老板名下一家酒馆的后厨帮工。我非常敬佩塔兰先生能在黑山监狱这样的地方做出这样的义举，也曾经也想加入他的塔兰救助会，但是很可惜失败了。”
皮埃尔也露出了苦笑，他揉了揉鼻子深吸口气将快要溢出的清水吸了回去：“实在抱歉罗杰先生，我们的老板真的对职业者有很大的偏见，他始终在主张普通人的事情，要让普通人自己解决，他很反感职业者的远超常人的力量。啊对了，这位……贝琳达小姐，谢谢你的关心，我们的情况其实还好。生病可能是因为在下班之后还要忙救助会的事情，导致我们的人都很虚弱于是便经常患病，但主要都是些反复的感冒发烧这样的小病。塔兰老板也十分理解我们，给我们休息时间，免费给我们提供充满能量的食物，而且还交我们放松身心增强体质的冥想法。”
“原来是这样……”那位被称为是贝琳达的东方美人点了点头：“那你们的老板能坚持到现在也很不容易啊，我听罗杰说，他已经坚持了半年的时间，每周都需要免费送出这么多食物。”
“我觉得我们老板能撑下来也是个奇迹。”皮埃尔望着不远处那些正在抱着木碗舔舐最后一点汤汁的人们长叹口气：“最初的确很苦难，但最近一段时间他在这附近也找到了几个愿意一起帮助这些人的老板，这附近的一个小帮派也对我们老板的事情表示支持。总体情况好了不少，我们决定发展救助会的规模，并且增加每次食物的供应量。”
“那我可以加入吗？我并不是职业者，而且也想做点好事……”那漂亮女人的神情有些落寞，右手在左手腕上的囚犯手环上抚摸了一下。
是想要赎罪吗？
看着贝琳达的动作，皮埃尔在心中默默想到。
“有些困难小姐，老板现在暂时不让外人加入到塔兰救助会中，你可以等我们开始正式扩展救助会的规模的时候再试试，应该不用等太久。”
贝琳达摇了摇头脸上露出失望的神色：“还真是可惜，那我就再等一段时间吧。”
之后罗杰又与皮埃尔闲聊了几句，随后便与他告别转身离开了小广场，消失在了一条小巷的尽头。
“怎么说？你有什么发现吗？你们【古血种】在这种情况下比我们要可靠太多。”
小巷的拐角处，罗杰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眼看着那些破产者恋恋不舍的将手中的木碗交还给塔兰救助会的成员。
“有，是很淡很淡的味道。”脸上已经没有刚刚在面对皮埃尔时的悔意，贝琳达眉头紧锁着不停的进行着深呼吸，虽然味道很淡，但那种可能是来自生理上的反感让她从见到皮埃尔的那一刻开始也有一种想要快速远离的冲动。
“那种感觉不是他体内的，而是从他的皮肤、衣物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我，我不是特别好具体形容，就好像我在讨厌的其实是他身上的衣服。”
“那就是说他至少近距离接触过【堕落者】，干得好！贝琳达！真不愧是【古血种】！”罗杰伸手拍了拍贝琳达的肩膀。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