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的清晨,都有一种不可言喻的期待,在某一条宽敞的马路,刚好赶上的一趟地铁,都渴望着与每一个温柔的人谋面,如果我足够中二,在路过一座高耸的大桥之时,我一定会对着遥远盘曲的河流喊出此刻的心声。
每一刻都在认真看着脚下的路,不知在跟随着谁的背影行走?在穿过一片枫叶林时,习惯性地捡起数片被霜露打红的枯叶,用手帕纸轻柔地包裹,放在背包最安全的地方。空闲之时,就在他们的身躯之上剪绘出对未来的寄托以及对一个人的思念,时常翻开相册里的那一片泛黄的枫叶,完整的棱角与纹理,画面之中的两人永远相互牵着手。那是他第一次和我牵手的时候他画给我的,如果没错,那时牵的应该是这只手,我看了一眼抬起的左手,情不自禁地进入遐想,反应过来,眼睛已直勾勾地盯注良久,似乎连温暖都重温数年。我合上相册,轻柔地把它摆放到书架上,看着镜中变化如此之大的自己。好像…好像我已经记不起他的模样,他应该也忘记我长什么样子了吧!
我的圈子很小,没有人认识他,我也从未在别人面前提起过他,以至同事对我的了解也是含糊不清的状态,有时她们询问我男女之间的事情,我都尽量地回避,刻意隐瞒。有时,自己像极了坐在长椅上的守望者,隔着篮球场的铁网看着为数不多的人练习,我不知道不爱运动的自己为何会看向那里?着迷之际,不在意外面是否为艳阳抑或下雨,或长或短地伫立,毫无概念地看完别人认为幸福的东西,然后漫不经心地走回去。
和他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前的忘川市车站,那晚下着大雪,遥远的星点街灯如快速闪过的立体屏风,窗外的风景映在眼眶,眨眼之间,心里却又在想着其他的东西,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特别是在一个人的时候。
和他约定好的我在此地下车,时间也已在不久前的邮件中告诉过他,所以故意把去往目的地的车票晚订了两个小时,渴望与他再次见面,渴望把近几年来的经历都说给他听,我知道那些话的顺序与承接仅仅是内心的彩排,如果真正见面,我会紧张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走下列车,沿着拥挤的安全出口走出车站,寒风钻进鼻孔的一刻,下意识地把手放在鼻尖处取暖,踮起脚尖在慌乱的人群里四处张望,那个身影…我想象着他四年前的模样,估计着他现在的身高与体型,应该会比我高出那么多,我对着飘落雪花的空气,顺便测试着自己的身高是否到达了那个幻想之中的比例。
琉璃!他站在飞舞的雪中对我使劲地挥手。
我回应了他,沉默之中彼此拉近了那段用六年才走完的距离,那份悸动使久别重逢的我和他再次拥抱在一起。那两个小时,我们共进了晚餐,之后我们坐在冰冷的候车厅聊了很多,从最初的离别之际到目前状况,虽然都是简单的生活阅历,他很开心,我也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和某个人畅所欲言,没有丝毫陌生与忌讳。
他仍如最初般沉默寡言,提着行李走在前方,而跟在身后的我一心渴望着列车晚点,数小时,一个小时,抑或十分钟也好,毫无根据地寻思一个无理由的推托。列车如期而至,没有在欲将分别的我们之间挽留数秒。
他送我到列车的跟前,站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向我挥手再见,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十七岁的落寞少年,瘦弱的身躯,他那时的身高比我还要矮一些…那个场景,无论在当时还是梦境,心底总是莫名地疼痛。我扔下行李,跑到他的跟前,轻柔地把自己的唇印在他干燥红润的唇上。
明年的今天我还会回来,我在此地等你!
那一吻,心似乎留在了他的身边,而离他越来越远的距离之间,唯一能连接两颗心的也只有那个名叫FACEBOOK的邮件,我打开手机,脸上铺陈着荧光的颜色,认真查看他刚才发来的信息,忍不住转过头看向玻璃窗之外被甩在车厢之后的城市,思索着停留在这座城市的他是否走出了寒冷的冰雪?于是,面临种种矛盾与言辞的窘迫,我发一封简短的邮件给他,“谢谢”。
之后的半月,每天我们都会互相发几封或长或短的邮件,谈一些生活的趣事,工作的进度,每刻都在刻意等待他发来的邮件,迫不及待地等候下一条简短的讯息,似乎每一条都把时间拉得很漫长。在紧迫的工作环境之下,无论多么繁忙,我都会拿出手机在一片虚掩之下打开邮件箱,悉数阅读整齐排版的稀疏文字,把难以言喻的喜悦挂在脸庞。
在一个清晨,帐号莫名地被冻结,从此,我和他断了联系。
每次从梦中醒来看着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总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有时寻思失去了什么?无一例外什么都没有。打开窗帘,让丰裕的阳光充满整个屋子,缓冲刚才过于糟糕的情绪。习惯性地打开手机,点开邮件,内容仍旧停滞在冰冷的登录页面。或许无法走出命运之外的我们,只能选择了离别;与他断了联系的我,也只能选择用藕断丝连的回忆做结。
雨后,跳跃过空气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驻满围墙的爬山虎,锦簇而放的紫藤花以及粉白相间的风铃草,如此诗意盎然的事物,而我却不懂欣赏。我处在近处的场景却时常思忖触不及的远方,窗外不乏风景,缺的是自己喜欢的东西。
第二年的冬季,雪迟迟未至,气流却比往年寒冷许多,与他再次相约的时间飞速而至,仍旧相同的班次,连列车编号都未变,我握持着车票遵循着车站的复杂流程,耐心排着不正规的长队逐次走进欲将行驶的列车。
列车滑过一座又一座的城市,沿途的风景也在氤氲的雾气之中浸泡,无聊的旅途,依赖翻阅昔日的老旧报刊打发时间。每次不经意地想起他或者幻想某一刻有意地与他靠近,心总会莫名地紧张。从出发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在内心默默排练与他再见之时的言语,精细到一个动作一个表情,甚至一句无逻辑可循的台词,错一点都有喊“咔”的必要,一遍又一遍地重来。即便在排练的幻想之中与他闲谈的时间已经终了,似乎还有什么未有说明?我拿出那封六年前写给他的信,信封上已齐整地缀上了他的姓名和地址,有些话说不出口,写下来或许更容易传达,可是,我只是一次次停驻在邮局的门外,犹豫再三,这封信的感情着实难以传达。
走出车站,扒开拥挤的人群寻找他,呼喊着他的名字,迫切已如潮洪,涌向他在的地方,视觉与听觉都在某一处集中,寻找一个熟悉的身影,倾听带着磁性声音的回应,那个身影那种回应我寻遍车站都未能找到,我看了一眼手腕的表,时针已逾越记忆之中铭刻的界线,约定好的时间就在钟表预警的下一秒,他赴约未至,让等候的时限变得遥遥无期。
我坐在冰冷的座椅等候着他,无奈钟表在刻度盘上一秒一分的滑过,偶尔站起身来张望着漆黑夜色之下是否有他的身影?偶尔跑神,给他的迟到寻找一个开脱的借口,列车晚点?错过班车?业务繁忙?……但没有一个理由能让慌乱的自己安心。如果他未到,我就会等到我所能停留的最后一秒,当时的心态是如此的坚定,以至于天荒地老都可以。
凌晨两点的候车厅冷清的可怕,工作人员的态度比门外的座椅还要冰冷。我站在窗户旁观察着白色的雪花贴在模糊的玻璃上,瞬间融化,在视线之中燃起一片朦胧,眼泪禁不住悉数滴落,刻意让头发遮住眼睛,把脸转向窗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那种状态大概持续了数分钟,之后,我把离开这座城市的车票丢进了垃圾桶,嫣然走出了车站,我,决定去找他。
错过一趟车需要等半小时,错过一个人需要等多久?我看着信封上的名字与地址,心中默念让这段没有凭据的感情在狡黠的时光里残存的理由。时间是个坏东西,重复循环的春秋,在同一个地方,面对同一个人,却怀着不同的心情说着不同的话,如在棱镜之中反复折射的射线,走过越远的距离,所携带的热量与亮度越来越低,但永远不会消失为零,与每个有缘无份之人的终点都是不再相见,但脑海深处都会残存无法消散的回忆。
我未能找到他,听人说他半年前就去了另一座城市。在突如其来的变故压慑之下,命运被压榨得仅余一具薄弱的空壳。
那封信我放在了车站的留言箱中,直至在列车行驶的一瞬间还在深切地坚信着,他可能会迟到,但他一定会赴约。
列车一直向前走,我却一直在向后看,即便已看不见,心还在思索着那里,对一个人恋恋不舍,进而对整座小城都恋恋不舍。
无趣的人生就像生锈的钢铁,甚至走过的脚印都带着铁锈的气味。时常拿起电话,却不知要打给谁?时常打开联系的邮件,投给的人只有自己!一个人走进餐厅,一个人看着电影落幕,一个人去游乐园,一个人对着空气说话……回忆如突入大气的流星,越想忘记,就越容易摩擦出更多的火花。我不知道一段回忆该怎样修剪才能完美拼凑?把那个他放在未来的何时才能修塑久别的重逢?似乎是难以熬过的漫长,身心疲惫不堪的此时,绞尽脑汁都欲想做好的工作已丝毫看不到出路,第二天,我离开了那座城市。
心里就像深夜的街道般空无一物,所有能填补的东西都在梦醒的那一刻消耗殆尽,打开手机,看一眼离天明还有一段距离的时间,不停地翻看一页见底的联系人和比昨日更远的短信,关掉手机,整个房间一道光都没有,漆黑一片,我就这样睁着双眼在那片逐渐明亮的漆黑里四处张望,一直到天亮。
辞去了工作,却忘记了如何应对烦琐的时间,每天起的很早,却不知该到哪里去?一座桥,一条街,来来回回地兜圈,有时坐下来看着来往的路人,看着如虚影般穿梭的列车,但在某次大脑过滤的瞬间,却不知自己在看向何处?刻意地停留在公交站牌的旁边,铭记某些重要的地点,用步伐粗略地计算站牌与站牌之间的距离,采集某些有趣的建筑和温馨氛围的照片,观察某个标志性的表情等等,然后在某个安静的地方看着夕阳落山,原路返回。
我搬到了他曾经居住过的城市,相同的车站,美轮美奂的建筑,座落在这座儒雅的小城。如果他再回到这里,在某一条街或者某条破落的古道,我和他分秒不差的相遇,他一定想不到我会在这里等他。路过车站的时候,忍不住去翻看近乎空荡的留言信箱,那封信已被取走,没有回信。我在路旁的长椅上坐一会儿,眺望来往的人群与建筑,他不在,与他曾经共睹的一切都只是似曾相识。
每次出门都会精心打扮一番,像赴一场如期的约会。在每一个雨天,每一个他有可能出现的节日,我都会撑着一把伞行走在某条熟悉的古道,已经有一年未有他的任何消息,他仿佛消失了一样,未曾在每一个雨后留下一足脚印,残存半缕痕迹,有时候感觉这个世界很小,小到只装下他一个人,他混入人群,我无论怎样都难以找到他。
学习编程的我比谁都清楚失去联系的两人在这个世界再次相遇的概率?即便相爱的概率为一,再次走到一起的概率也不过在近乎为零的基础之上乘二,仍旧无限接近零。
天空中又下起了雨,潮湿的地铁站,试图挤开拥挤的人群寻找他,一个点到另一个点的遥远距离,每一点都画满了恐惧,在一张白纸或者一张废弃的报刊画上忘川和一个没有名字的城市,在忘川的空白之处点上一点表示自己,而那个他就在那个不知名字的城市之中,世界在一张地图上是那么小,在每一处空白处标上一个城区的代号,却是不可言喻的大。我和他无法相聚,如果只是安慰,用一些狭义的东西作比较,爱情与重逢的距离有时短于一张白纸。
我不知道前方会出现什么?我只知道我或许和另一个人一样,一边寻找,一边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