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翊风把配枪插回腿侧的枪套,动作因为肋骨的疼痛而有些变形。他没看地上那滩正在蒸发的黑水,目光落在陈泽宏还在渗血的左手上。“指挥官,你的手。”
“死不了。”陈泽宏扯了截应急绷带,胡乱缠了两圈。他的注意力全在屏幕上滚动的数据库条目上。“刘重华,调出所有关于‘魔能’和‘环境能量利用’的条目,交叉比对蚀铁兽的生理数据。”
屏幕的光映在刘重华脸上,明暗不定。他敲击键盘的手指有些僵硬,刚才那场短暂而丑陋的战斗还黏在视网膜上——不是英雄式的对抗,是狼狈的、用冷却剂和工程枪进行的屠杀,如果那东西也算“生命”的话。“正在比对……数据库显示,蚀铁兽是低阶魔能生物,以环境中游离的辐射能和金属元素为食。它的核心是一种不稳定的魔能结晶,低温会使其结构脆化。”
“所以它吃我们的设备,是为了能量。”陈泽宏盯着那些闪烁的术语,“魔能……一种可被生物利用的结构化能量。环境辐射里检测到的残响,就是这东西衰变后的产物?”
“理论上是。但数据库警告,直接接触未驯化的环境魔能,会导致生物组织不可逆的畸变或精神侵蚀。”刘重华停顿了一下,“条目里提到了‘净化’和‘转化’技术,但所需设备……我们都没有。基础材料清单包括高纯度结晶基底、灵能导流阵列,还有……”他声音低下去,“活体灵魂作为稳定锚点。”
舰桥里只剩下设备低沉的嗡鸣,以及远处某个伤员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泣。
陈泽宏转过身。他的视线扫过歪斜的指挥席,扫过破损的观察窗,扫过地上那些盖着应急毯的、不再动弹的轮廓,最后落在还站着的寥寥几人身上。王烁正在检查工程枪的能量读数,周敏蹲在李翊风旁边,试图用所剩无几的医疗胶处理他肋部的淤伤。每个人脸上都蒙着一层灰,不是灰尘,是某种更深的东西——希望被碾碎后剩下的粉末。
“我们有什么?”陈泽宏问,嗓音平直得像尺子划出来的线。
刘重华调出另一份清单。“舰桥应急储备:低功率工程工具三套,冷却剂十二罐,压缩口粮够九人吃四天,水循环系统损坏百分之七十,净水片还剩半盒。武器方面,除了刚才用的,还有四把配枪,能量弹匣加起来不到十个满装。医疗物资……基本耗尽了。”
“能源?”
“主反应堆离线,备用电池组还能维持舰桥基础照明和数据库运行……大约四十小时。如果启动任何主动防御或环境净化系统,这个时间会缩短到十小时以内。”
四十小时。陈泽宏左手腕的内置计时器,那个坠毁时自动激活的生存倒计时,正显示着【71:28:17】。七十一个小时后,大气里的侵蚀性化合物就会穿透防护服的分子滤层。时间不是一条河,是一把正在他们头顶合拢的钳子。
他走到破损的观察窗前。外面是永恒不变的昏黄色天幕,地面崎岖,远处有嶙峋的、像是巨大骨骼般的黑色岩山。看不到植物,看不到水,只有风卷起暗红色的尘沙,发出呜咽般的嘶鸣。这个世界在消化他们,缓慢地,不容抗拒地。
“数据库给出的生存优先级清单,”陈泽宏背对着众人,开口,“第一条:建立内部呼吸循环。我们需要过滤系统,或者找到无毒的水源制造氧气。第二条:防御屏障。蚀铁兽不会只有一只。第三条:可持续能源。备用电池用完,我们就得在黑暗里等死。”
他转回来,脸上没什么表情。“完成这些,需要资源。我们现有的不够,远远不够。”
李翊风咳了一声,血沫子溅在手套上。他抹掉,抬头看陈泽宏。“指挥官,你的意思是……”
“去拿。”陈泽宏说,“数据库里提到了‘本地生物群落’和‘原始聚落’。它们能在这里生存,就一定掌握了某种资源,或者它们本身就是资源。”
刘重华猛地抬起头。“你是说……攻击它们?掠夺?”
“是获取生存必需品。”陈泽宏纠正他,语气里听不出波澜,“用生物体测试环境毒素,是你提出的方案,刘重华。现在我们有了更高效的目标——找到已经适应环境的本地生物,研究它们,必要时分解它们,获取我们需要的信息和材料。这是回报率最高的选择。”
“可它们是智慧生物吗?如果是——”
“如果是,它们会反抗。”陈泽宏打断他,“那就更好了。反抗需要消耗能量,会暴露它们的防御方式和资源位置。数据库里有基础战术分析模块,我们可以制定计划,最小化己方损失。”
舰桥里的空气凝固了几秒。周敏包扎的手停了下来,王烁握着工程枪的手指节发白。
刘重华张了张嘴,干涩。“这是……屠杀。为了我们自己活下去,去屠杀可能拥有文明的——”
“我们没时间文明。”陈泽宏走到他面前,两人距离很近,刘重华能看见指挥官眼底密布的血丝,还有某种更深的东西——一种近乎机械的专注,像手术刀一样剥开所有软弱的情绪。“听着。213名船员坠毁在这鬼地方,现在活着的可能不到二十人。我的职责不是维护星际道德公约,是把尽可能多的人带回家。而要做到这一点,我需要资源,需要信息,需要时间。任何阻碍这三样东西的,都是敌人。敌人,就可以被消灭,被利用。”
他顿了顿,扫过每一个人。“有谁不同意,现在可以离开舰桥,去外面试试靠道德感能活几分钟。”
没人动。只有远处那个伤员的抽泣声,不知什么时候停了。
李翊风撑着控制台站起来,肋骨的疼痛让他额头冒汗,但很稳。“指挥官,下命令吧。需要我做什么?”
陈泽宏看了他两秒。“你留下,监控数据库和舰桥状态。你的伤不适合移动。”然后他指向王烁和周敏,“你们两个,跟我来。刘重华,你负责分析数据库里关于本地聚落可能位置的线索,结合舰载传感器最后的扫描残片,给我一个最可能找到‘猎物’的方向。”
他走向武器柜,取出另外两把工程枪,检查能量读数。动作熟练,冷静,甚至有些优雅,如果忽略他缠着绷带、血迹还在渗出的左手。“我们轻装。目标:捕捉至少一个本地生物样本,获取其生存区域的水源、食物或能量来源信息。如果遭遇抵抗,允许致命武力。如果目标数量过多,撤退优先。”他顿了顿,“记住,我们不是去交朋友的。我们是去拿我们活下去需要的东西。如果它们不给,我们就自己取。”
王烁接过枪,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没说话。周敏抿着嘴唇,手指紧紧攥着枪柄,指节泛白。
刘重华坐在控制台前,屏幕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他手指在键盘上悬停片刻,最终敲下一串指令。传感器残存的数据流开始与数据库条目比对,勾勒出模糊的热信号和异常能量读数分布图。“西北方向,十五公里处……有间歇性的、非自然的热源信号,伴随低强度魔能波动。符合数据库中对‘原始聚落能量篝火’的描述。误差范围……很大。我们可能什么都找不到,也可能找到一堆蚀铁兽。”
“够了。”陈泽宏把一把配枪插进腰间的枪套,另一把递给王烁。“准备出发。李翊风,舰桥交给你。有任何情况,用短距求生频道联系,虽然干扰很强,但十公里内应该还能断续接收。”
他走到气密舱门前,手掌按在识别板上。门阀转动,发出沉重的金属摩擦声,外面昏黄的光和带着硫磺味的风涌进来。
就在他即将踏出去的那一刻,刘重华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很轻,但清晰。
“指挥官……林业青教授的数据库里,有没有记载过,做这种事的人……最后会变成什么样?”
陈泽宏的脚步停了一瞬。他没有回头。
“记载了。”他说,“变成能活下去的那种。”
然后他走进那片昏黄的风沙里,王烁和周敏对视一眼,跟了上去。气密舱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将舰桥里压抑的寂静和那双凝视着他们背影的、充满挣扎的眼睛,关在了里面。
外面世界的风像砂纸一样刮过面罩。地面是坚硬的、带着金属光泽的暗红色岩壳,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叩击声。远处那些嶙峋的黑山沉默地矗立,像巨兽的骸骨。
陈泽宏调整了一下呼吸面罩的滤芯速率,根据腕部终端上刘重华传来的粗略导航标记,朝西北方向走去。他的步伐稳定,速度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得很实,仿佛已经在这片荒芜上行走过千百遍。王烁跟在他左后方,工程枪端在胸前,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周敏在右侧,她的呼吸透过通讯频道传来,有些急促。
走了大约两公里,除了风声和脚下砂石的摩擦声,什么动静都没有。这个世界安静得可怕,不是宁静,是那种所有话都被吸走了的、真空般的死寂。
“指挥官,”王烁的话在频道里响起,带着静电杂音,“我们……真的要对可能有的智慧生物开枪吗?”
陈泽宏没有立刻回答。他蹲下身,用手指抹过一块岩石表面。指尖传来轻微的刺痛感,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极细的、暗紫色的结晶粉末,在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微弱荧光。“这是魔能沉积物。低浓度,但具有辐射性。长期暴露,会导致细胞突变。”他站起身,在腰侧的装备包上擦掉粉末,“这个世界本身就在对我们开枪,王烁。每一口呼吸,每一步行走,都在消耗我们的生命。区别只在于,是慢慢被毒死,饿死,还是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把枪口对准别的东西。”
他继续往前走。“如果你下不了手,可以现在回去。我不需要犹豫的武器。”
王烁沉默了。几秒钟后,他闷闷的嗓音传来。“……我能下手。”
又前行了五公里。地形开始变得崎岖,巨大的、扭曲的岩柱像树林一样耸立,投下长长的、不断晃动的阴影。风在这里变得诡异,时而尖啸,时而低喃,似乎穿过无数空洞的通道。陈泽宏抬起手,示意停止。他腕部的终端上,代表生命探测的微弱信号灯开始间歇性闪烁。
“有东西。”他压低话,“分散,找掩体。周敏,左前方那块倾斜的岩板后面。王烁,右翼那个凹坑。没有我的命令,别开火。”
三人迅速散开,躲进岩石的阴影里。陈泽宏背靠着一根冰冷的岩柱,徐徐探出头。
就在大约五十米外,一处相对平坦的岩壳空地上,有东西在动。
不是蚀铁兽。那东西有近似类人的轮廓,但更纤细,更高。目测超过两米,皮肤是暗哑的灰绿色,覆盖着类似树皮或角质层的纹理。它披着破烂的、由某种暗色织物和金属片缀成的斗篷,手里握着一根长长的、顶端镶嵌着不规则晶体的木杖。此刻,它正弯腰,用细长的手指从地面挖出一些发光的苔藓状东西,塞进腰间挂着的皮袋里。
它的动作很谨慎,不时四处张望,尤其是头顶那片昏黄的天空。它的脸……陈泽宏眯起眼睛。面部特征模糊,眼睛是两条细长的、发着微光的缝隙,没有明显的鼻子,只有一道类似呼吸孔的凹陷。嘴巴是一条水平的裂口。
本地生物。而且,从它使用工具和采集特定资源的行为看,具有一定智能。
陈泽宏的呼吸平稳下来。他大脑里,属于指挥官的那部分开始高速运转:目标单独行动,可能是斥候或采集者。武器是那根疑似能量导体的木杖,威胁程度未知。周围未发现其他热信号。最佳方案:活捉。获取情报价值高于尸体。
他轻轻敲击两下麦克风,这是事先约定的“准备行动”信号。然后,他徐徐从岩柱后挪出,工程枪抬起,瞄准了那个生物的下肢。
就在他扣动扳机的前一刹那,那生物一下子转过头来。两条细长的光缝眼睛,直直地“看”向陈泽宏藏身的方向。
它发现了。不是听到,更似乎……感知到了能量指向或者杀意?
没有时间犹豫了。陈泽宏扣下扳机。
低功率的震荡弹无声射出,划破浑浊的空气。几乎同时,那生物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姿态向侧方翻滚,震荡弹擦着它的斗篷打在岩壳上,爆开一团微弱的蓝白色电芒。它手中的木杖顶端晶体骤然亮起,一种尖锐的、高频的嘶鸣声一下子炸开!
那不是话,是直接刺入脑髓的神经冲击!
陈泽宏闷哼一声,视野瞬间模糊,耳膜像被针扎穿。他咬紧牙关,凭着肌肉记忆朝记忆中生物的位置连续射击。王烁和周敏也从掩体后开火了,能量光束和震荡弹交错飞射。
那生物在岩石间跳跃,动作快得留下残影。木杖挥舞,晶体不断爆发出刺目的闪光和那种可怕的嘶鸣。一道闪光擦过周敏躲藏的岩板,岩石表面一下子熔蚀出一个拳头大的坑洞,边缘呈现结晶化。
“能量武器!小心!”陈泽宏在剧痛中吼道。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脑内的嗡鸣,瞄准那生物再次挥杖的片刻——
砰!
王烁的一发震荡弹终于击中了生物的腿部。它一个趔趄,灰绿色的“血液”从破损的角质皮肤下溅出,落在岩石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嘶鸣声中断了。
就是现在!陈泽宏从掩体后冲出,工程枪切换成捕捉网模式。一张带电的合金网喷射而出,罩向倒地的生物。
那生物挣扎着,细长的手指抓住网绳,灰绿色的皮肤接触电网,立刻冒起青烟。它发出一种咕噜般的、充满痛苦和愤怒的,另一只手仍死死抓着那根木杖,顶端晶体明灭不定。
陈泽宏快步上前,枪口抵住它的头部。“别动。”
生物的光缝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似乎在打量死物的憎恨。它的嘴巴裂开,露出里面细密的、针尖般的牙齿,发出一连串急促、古怪的音节。
不是已知的任何语言。但陈泽宏脑海里,林业青数据库的某个角落被触动了,自动开始进行模糊匹配和语义推测。破碎的词汇片段闪过:【警告】、【亵渎】、【吞噬者】、【标记】……
然后,生物做了一件出乎意料的事。它用那只没被网住的手,将木杖顶端的晶体戳向自己的胸口!
“阻止它!”陈泽宏喝道。
王烁冲过来,一脚踢飞了木杖。但已经晚了。晶体尖端已经刺入生物灰绿色的皮肤,虽然不深,但接触的一下子,那晶体爆发出最后一道刺目的强光,紧接着彻底黯淡、碎裂。
生物的身体剧烈抽搐起来。光缝眼睛里的微光迅速熄灭,变成两个黑洞。它最后看向陈泽宏,裂开的嘴里,那些古怪的音节变得微弱,却异常清晰,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将这个词烙印进空气里:
“……Yoth-Vharn……”
然后,它不动了。
陈泽宏蹲下身,手指探向它的颈部。没有脉搏。皮肤迅速失去弹性,变得干枯、灰败,像一瞬风化了几百年。几秒钟内,整个躯体就在他们眼前坍塌、分解,化为一小堆灰绿色的尘埃,只剩下那件破烂斗篷和几片金属饰物。
风一吹,尘埃便散了。
王烁喘着粗气,看着那堆残骸。“它……它自杀了?为什么?”
陈泽宏没回答。他捡起那根失去晶体的木杖。杖身是一种轻质、坚硬的黑色木材,触感冰凉。顶端原本镶嵌晶体的凹槽里,残留着少许紫色结晶碎末,散发着微弱的、令人不适的能量波动。他又检查那件斗篷和金属饰物。斗篷材质不明,坚韧,带有微弱的绝缘性。金属饰物是粗糙的薄片,刻着扭曲的、难以理解的符号。
还有那个皮袋。他打开,里面是几团发光的苔藓,一些干瘪的、像树根一样的块茎,以及两三块鸽卵大小、不规则、内部有絮状物流动的暗红色半透明石头。石头摸上去温温的,隐隐有脉搏般的跳动感。
“能量石?”周敏凑过来,嗓音还有些发抖。
“可能是魔能的某种凝结物。”陈泽宏将石头和苔藓样本小心收起。他的落在那堆正在被风吹散的灰烬上。“它最后说的那个词……Yoth-Vharn。数据库里有匹配项吗?”
他调出腕部终端的记录,将音频片段传入。几秒钟后,数据库返回了结果:【无精确匹配。近似音素分析,可能与古精灵语残章中的禁忌词汇“湮灭之喉”或“吞噬深渊”存在弱关联。警告:该语系涉及高维认知污染,不建议深度解析。】
湮灭之喉。吞噬深渊。
陈泽宏关掉显示。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收集所有能带走的。木杖,饰物,斗篷碎片,尤其是那些石头和植物样本。我们回去。”
“不继续找聚落了?”王烁问。
“它死了,但死前可能发出了警告。继续前进风险太高。”陈泽宏环顾四周。风还在嘶鸣,岩柱的阴影拉得更长了,好像无数只窥视的眼睛。“这次收获够了。样本,武器,还有……”他顿了顿,“一个警告。”
返程的路显得格外漫长。三人都没怎么说话,只有脚步声和风声作伴。陈泽宏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那根失去晶体的黑色木杖。杖身冰凉的感觉透过手套传来,隐隐的,他感觉自己的左手掌心有些发痒。他摘掉手套看了一眼。
皮肤下,几道极其细微的、暗紫色的纹路,正若隐若现。似乎血管,但颜色不对,排列方式也毫无生理规律。他握紧拳头,再松开,纹路似乎淡了些,但没有完全消失。
林业青数据库里关于“魔能接触初期症状”的描述闪过脑海:局部皮肤异色,感官敏化,偶发非自主能量感应……
他不动声色地戴回手套,将木杖握得更紧。冰凉的触感暂时压下了手掌那诡异的痒。
回到舰桥时,李翊风正焦急地守在气密舱门内。门一开,他立刻迎上来。“指挥官!你们离开后不久,传感器捕捉到西北方向有强烈的能量爆发信号,持续了大约三秒,然后消失了。你们没事吧?”
“遇到了一个本地生物。它自毁了。”陈泽宏简短地说,将收集到的样本和那根木杖放在指挥台上。“刘重华,分析这些。重点检测能量石和植物样本的可用性,还有这根杖子的材料。”
刘重华的视线扫过那些东西,最后落在陈泽宏脸上。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指挥官平静无波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默默接过样本开始操作。
陈泽宏走到观察窗前,看着外面逐渐被深紫色暮霭笼罩的荒原。腕部计时器显示:【68:14:22】。
时间又少了三个小时。
他们带回了资源,带回了信息,也带回了第一个来自这个世界的、充满憎恨的警告。而在他手心皮肤下,那些陌生的纹路正悄然生长,像某种无声的契约,或者烙印。
李翊风走到他身边,低声汇报:“指挥官,数据库在你们离开期间完成了一次深度自检。它……解锁了新的加密区块。标题是‘纬度尽头生态初步评估:可掠夺资源分布图(活体部分)’。里面详细列出了十七种本地生物群落的价值评估、弱点分析,以及……最高效的收割方法。”
陈泽宏没有回头。“把它调出来。”
“还有,”李翊风的嗓音更低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自检日志里有一条备注,来自林业青教授的原始权限。只有一句话。”
“说。”
“备注写道:‘给使用者:当你开始阅读这部分内容时,说明你已经做出了选择。记住,工具没有善恶,但持工具的手,最终会变成工具的形状。’”
陈泽宏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他说,“把资源分布图投射到主屏幕。我们时间不多,需要规划下一次采集行动。”
他的话很稳,像岩石。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左手下,那些暗紫色的纹路,又隐约痒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