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见到叶伏，是在边境土著民的家里。
渔收到任务通知，本国内有游客失踪，初步怀疑是迷失在了边境并被对面的土人打晕掠走。
“这群可恶的土人！”和渔一同执行任务的是个莫约四十来岁的大叔，犯了事情被遣送到这边服役，“我真是受够了，能不能相信一下科学啊！”
就算有超自然现象，有奇奇怪怪的能力者们，能不能也相信一下科学啊？别惦记你那破神明了！
土著民信仰百足的食客，认为只要将美味的佳肴用作供奉，食客被香气吸引来后就会给予他们应得的奖励。
千百年间，扎根在这里的土著民就用他们深信不疑的好食材去供奉代表恐惧与欲望的怪物，而这好食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也应该是大家彼此心照不宣的玩意儿了。
大叔瞥了一眼渔，他举起手里的长枪，用心地打磨它：“喂，新人，不知道你是犯什么事情过来的，不过这也没什么太大的关系，很快就要来场硬仗了。”
“死亡的概率会很高。”大叔不知道在想什么，“土人有邪神的庇护，他们几乎不会死，只要还有身体的部位存在，每个月圆之夜就是他们重新复生的日子。”
在月圆之夜，土著民会跳起古朴雄浑的祭祀舞，去取悦神明，乞求来年祂能够继续庇佑他们的部落。
怀有身孕的女性是土人最好的狩猎目标，胎儿象征着新生的种子，有着蓬勃的生命力，孕妇身上承载着未知，从子宫口走出，种子延续物种发展的希望。
如果不快点，到时候我们就只能看见两具尸体了。他耸肩，表情满不在乎，但眉头紧锁，显示出主人内心的焦躁不安。
黑色的鱼欢呼雀跃，牠出现在渔的视线里，畅快地游动在空中。
瞧啊，长着龙角的鱼，牠的鳞片是那样漂亮！看啊，生了龙须的鱼，牠的腹下出了四个芽点，每个芽点代表着一条还未长成的龙腿。
鱼要化龙啦，牠只差一个时机！
那双乌金石做的眼睛，黑黝黝的瞳孔盯着渔看。
我是你的鱼，你意志的具象化，牠等待一个时机，这个时机只有你能把握。
你还在等什么？渔，你该动起来了，它在等你。
它在等你，它也在等待你的答案，等渔，等待自己的同类褪去凡躯，来到自己的身边。
“别发呆了，新人！”粗犷的喊声把渔从愣神的状态里拉出来，大叔背上武器，还带着这期间需要消耗的食物跟水。
“我可不会带上你的那份，小鬼头，想要活命就自己整理好自己的物资。”
只要完成任务，队友即使死掉了也无所谓，在边境，成员只是消耗品罢了。
渔不再去看它，转身收拾好简单的行囊，除了一点填饱肚子的饼干跟几个水囊，她没有带其他的东西。
因为用不上，所以干脆不带好了。
她有一种预感，或者不能称作预感，这将要代替那个历史，成为必然发生的事件。
土著民的住所其实也很漂亮，他们是本土的居民，行为残忍却不代表着文明滞后。
高耸的房屋穿过云层屹立不倒，尖塔的塔尖叫人一眼望不到尽头。
走在这样繁华而又朴素的聚落，周围欢笑的场景常常让渔误以为自己来错了地方，直到她嗅到浓厚的血腥气，跟在大叔身后，残忍的景象如同画卷般徐徐展开。
瘦小的人们挤成一团，按照身高长相分类关押在低矮的笼子里，他们瑟瑟发抖，痛苦的模样令人唏嘘。
黑袍的巫祝坐在凳子上，手里捧的不是祷告用的礼器，而是一块初具人形的胎儿，形形色色的心肝散落一地。
而在高凳的另一端，那个足以容纳几个人一起坐的座椅上，端坐着的人赫然是叶伏的身影。
渔跟它的视线就在这一刻对齐了。
食客本来是满心烦躁的，它已经嗅到了猎物淳美的气味，可还要保持腹中饥饿，那些特意选出来的东西，在食客的心底里完全比不过渔。
它渴望着酣畅淋漓的进食，可它更希望多出一个能够相处的同伴。食客压抑着食欲，它想好了，决定找个机会把礼物送给她。
可这个机会还没有等到，渔自己先跑上了门。
正因欲望得不到缓解，用来讨好的开胃菜食客是绝不会看对眼的，它今天现身，有且只是为了渔。
收藏家选择退出了这场争议，在早些时候，祂曾经亲自下场，折掉了龙角，挖去了鱼目，欣赏自己的“杰作”。
食客并不会去干扰祂的行动，只要祂想，祂便能一直成功下去。同类之间总是相互纵容，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巫祝显然没有想到有人能够像逛街一样逛着逛着就能找到这里，他长大了嘴巴，眼看呼喊声就要脱口而出，渔当即挥刀立下，荡开一片隔离的空间。
在这个空间外想要听到声音的人，除非和渔差不多水平，否则几乎是看不出也听不见封闭空间里的真实情况。
大叔挑起他的长枪，枪身一转，顺力推出，就是直中锁头，把坚硬的铜锁给戳了个对穿。
被掠来的可怜人们拼了命想要逃到有光的地方去，你横插在大叔与叶伏的中间，直到对方带着那些人堂而皇之地离开，叶伏的目光也始终只在你的身上。
看着这么多祭品逃离，巫祝的心简直要碎了，他举起一片猩红的肝脏：“我所供奉着的无所不能的神明啊！您明明已经收到了信徒虔诚的祈祷，沿着香火白线抵达人间，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使犯了罪的恶徒付上他们应有的代价！”
叶伏无视了巫祝的疯狂，她推开那些血淋淋的物件：“如此低等的东西，根本无法满足我的胃口。”
食客渴求的是欲望，是情感，是人性，是灵魂，绝非物质意义上的躯壳。
猎物发出惨烈叫声导致的绝望是它以往的正餐，可现在这份正餐不仅缺少份量，连用途也开始变得不纯了。
她于是邀请你坐到自己的身边来：“请坐吧，渔，就像以前那样。”
巫祝见食客主动邀请你来到它的身边，还想再说些什么，身体立马噗的一下爆开，整个人化为一摊血水。
看来食客对他的耐心已经到达了界限。
『说出你的愿望，让我聆听这段过往』
百足百面，百眼百翼，不可直视，不可描述。
食客等待着选择，代价的付出是彼此相关的，只有供奉与交易完成的那一刻，祂才有处理食材的时间。
黑色的鱼盘桓起伏，它占据了半面天空，空洞的眼睛注视这里的一切。
渔感到灵魂在被拉扯，她听到重叠交响的声音，它们说，你要做出选择，因为你是我，我是你，两面一体，两身同性，福祸相依。
『奉上你的诚心，灵魂的重量将由天平衡定』
绒羽纷飞，獠牙诡面，不可妄言，不可狂语。
是的，是这样了，到做出选择的时间了。鱼发现自己张开了嘴，那句话便要脱口而现，言出法随。
我是渔。她说。
我是人类。
渔非鱼。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