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从触碰那面“镜子”开始，我就回到了本源。
当然，这只是一种艺术性的表达，不过正如她所言，我的担心、猜测都是毫无用处的。现在，这个世界已经不属于人的常识，唯一的办法就是触碰、感受。
也许是冬日还未褪去，水中还有些许凉意。我从未潜水过，也没有机会去潜水，那些新修的游泳池我也一次没有去过。但是，能够直观地明白自己不会成为沉重水压下的亡魂，令我感到放松不少。
当身体被水包裹住的时候，仿佛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那时我们也生活在水中，没有陆地，也没有文明。而且，我们有多久没见过海了？那场战争只打了一年，人们为了活下去却花了十年。我印象里的海很模糊，空气里有盐的味道，水质比起那些寻常的湖泊要清澈很多。除此之外，我做了什么，和谁说了什么，已经一概不知了。
海面，到底有多高？——
借着阳光的力量，相比于以前的雾霾，视野已经完全被打开，但是人善于观察速度，却难以判断距离，也许玖穆朗玛峰也已经成了海底的礁石了吧。
———
“诶——太奇怪了！”
“没有什么奇怪的啊，那你就当你在月球吧！”
时雨手忙脚乱，但凪还是拉着她的手蹦来蹦去。就像是太空中的华尔兹，但两人的动作还是很难算得上舞步。
“你这家伙，趁着比我多几次经验，就——”
“就把你从家里拉出来啦！”
“喂，差不多该停下来了吧。”时雨指了指被抛在脑后的包们。
“欸，都走出这么远了吗？”
“我说你啊……”
在飘回原地后，两人重新踏上了旅途。
距离离开家，已经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在此期间，两人已经查看过地铁的运行情况。虽然地铁已经完全由自动驾驶系统接管，不过要开启地铁，居然需要钥匙，由列车长保管的，实体的钥匙。
如果是电子锁的话，凪三两下便可以破解，但不插入钥匙，连系统都启动不了，这下可犯了难，毕竟两人没有一个会机械的。
“可恶啊，要是没有这么卑鄙的手段卡人的话，我们就能开上地铁了啊，呜呜呜。”
“毕竟是为了安全着想的嘛，要想找列车长的家可费劲了，还有，你看。”
顺着时雨指向的方向，地铁的底座被某种东西锁死了，大概也需要人工解锁吧。
“卑鄙，太卑鄙了——”
“走吧，别浪费时间了，而且你说过的，这是'旅行‘，对吧？那就没有什么好着急的了，乖乖拿双腿走路吧。”
“唉，遗憾！”
两人遂离开了地铁站，再也没提过地铁的事，不过似乎只有凪非常不情愿，结果还是被时雨推了出来。
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了。无论想要做什么，都不再有生存危机的催促。在人类几乎消失殆尽的现今，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在行走的同时，时雨也感受着凪之前的描述。完全不合理的水压，从后背传来的轻飘飘的感觉，只需轻轻一拉就可以飘起来的包，和阳光相处得极其融洽的水。
抬头就可以看见的天空。
然后，白色的包进入到视野当中。
“飘起～”
上升到一定程度后，包还是被重力所束缚，开始回到抛掷人的手中。
“落下～”
虽然手上做着动作，但是脚步不停。
“飘起～”
“落下～”
“你是真的很无聊啊……”
“不，我在想怎么样能让自己更轻松一些。”
“现在这样子，光是用手拿着就已经很轻松啦。”
“但是这样很好玩嘛。”
“唉……随你吧。”
一边走在没有车行驶的街道上，一边听着通过蓝牙传递过来的同伴的声音。虽然以前多少还是能听到外界嘈杂的声音……毕竟头盔不能完全隔音，而且那样做很危险，人们大多数都是靠连接蓝牙才能听清楚的。这样就很有意思了，因为这样就不需要听那些讨厌的人的声音了，而且有时在外面训话还要靠两个人连接蓝牙，在申请连接之前两方的火气都消了大半。现在的话，除了水声和同伴的声音，别的声音都消失了。红绿灯还在变化，大屏幕还在闪烁，即使看不太清，商家所投放的广告还是在入侵人们的视野。
“明明都没人看了却还在放啊。”
“什么？那些广告吗？”凪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包安稳地回到了手中。
“嗯。还有红绿灯。”时雨指向远处。“明明不会再有车跑了，却还是在按部就班地变化着。”
“嗯……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我们能意识到这个世界变了，但是程序不会嘛，毕竟程序不是人，但是能按照安排好好运行的程序就是好程序！”
“哈，那可真是称职啊，就算千百年后，这些东西还是会继续运转吧。”
“大概是这样吧，只要硬件没坏就会继续下去，不过没人维护的话，大概撑不到让新人类看到的那天咯！”
“你都想到新人类那步了啊，那得是多久之后了？”
“万年？百万年？……不对啊，可能我们就是新人类了！”
“为什么啊？”
“因为旧人类都被带走了啊，留下的可不就是新人类？你说对吧，新人类小姐？”凪朝着时雨挤眉弄眼了起来。
“什么歪理啊……不，可能你说的也对吧，可能真的存在着某人，把我们从原来的人类中分离了出来。”
“欸？我随便说说的。”
“我也是猜想嘛，你偶尔还是有点灵光的。”
“'偶尔'？”
“喂，赶紧走咯。”时雨拿着黑色的包往前快步走着，留下了原地迟疑的凪。
“等等我啊。”另外一个女孩也抱着包，快步走了起来。
———
您听说过“水没都市”这个概念吗？如果没听说过的话，也可以从“被水淹没的都市”这个概念开始。
也许您曾听说过亚特兰蒂斯？公元前350年，古希腊哲学家柏拉图的《对话录》在古希腊广泛流传。在《对话录》中，柏拉图以对话的形式第一次描绘了亚特兰蒂斯。据称其在公元前一万年被史前大洪水毁灭。
传说，创建了亚特兰蒂斯的是海神，其居民以海洋之子民自居。最后，随着每个王朝必然的结局，国家腐朽到无可复返，宙斯一声令下，一夜之间，这座被人们寄予幻想和科技的城市就这么消失了。
与此相关的，《圣经》中也有过类似的故事——诺亚和他的方舟，这个故事太过有名，在此便不再赘述。
总而言之，或许这都是和人们来自于海洋有关吧，也和那些沿海而居的人们有关。望着开阔的大海，很难不想象它或许会有过什么故事。
在旧日，人们也设想过很多与海洋亲密接触的方法，例如在水下造酒店，建立博物馆，制造漂浮的城市，甚至借助很久以前的某个失败计划的经验，打造海底生物圈。不过以上的这些基本都没能实现。
后来，被水淹没的都市也成了人们对中世纪文明的幻想以及对未来荒废城市的想象。
“玻璃一般的天空出现裂痕
海洋从其内侧满溢而出
这个世界被染上了忧郁的颜色”
此外，在未来，废弃的都市也有可能被水所淹没，就如同威尼斯水城一般，只不过是破败的城市。
以上，皆是出自人们的想象。
只是，目前的情况更符合“水没都市”中的“没”字，是完全的淹没，没有一点暴露在空气中。当然，极限位置到底在哪，我们目前还没有办法得知。这并不是一个什么新的概念，只是……它过于直观地被呈现在我们眼前。
———
“这地方还真高，不过视野开阔，很棒。”
“因为重力被水稀释了，所以我们才能到达这里吧。”
在某家酒店放好行李后，两人顺着酒店外墙，轻轻松松地就爬到了顶楼，此时已经是黄昏时分，整片水域被染上了夕阳的颜色。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天吗？”
“这就是我们的第一天，还不错吧？”
“景色不错是不错啦，就是…..”
“嗯。”凪用手指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只是好好享受这段时光吧。”
望着远处如此清晰的落日景象，时雨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很美。”
“是啊！”凪突然站了起来，完全放开了双臂。“很美！这就是世界对我们的补偿啊。”
“怎么突然站起来……欸？”时雨也被拉了起来。
“这样很危险的。”
“没关系，咱们又摔不死，好好看看吧，第一次的夕阳，还有超高清版4K的夜晚。”
“哈哈，那是什么，电视吗？”
在两人谈笑间，太阳悄悄藏入地平线，星星亮了起来。
“哇，星星，明明路灯那么亮也能看见！”
比星星更闪亮的夜晚，不在空中，而是在地面，在仰望者的眼睛里。
———
“未来要如何度过，暂时还没有答案。”
“在写什么呢？”
“日记，按你的话说……'人类最后的日记'？”
“你这样挪用啊。好吧，我就不打扰你了，希望咱们在'水没都市'里有个好故事咯。”
“你是从哪里开始看的啊！”
在追究了当事人的责任后，时雨重新回到了桌前，用笔记本电脑继续记录着。
“不过我将会继续记录这段故事，直到旅途的终点。这是第一篇日记……不，或许说是记录更贴切。虽然我对于让以后的人知道这段故事不抱什么希望，不过也算是记了，那就把它完成吧。”
——节选自 时雨的记录
透过海水，窗外星星点点。
旅人走到哪里？读者犹未可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