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倾城,镇北王府。
尽管此刻是午时,这镇北王府之外又有三道必经的关卡,宫羽歌的院子之外却仍是重兵把守,光巡查岗哨就有三批,统一穿戴了只有在战场上才会使用的墨甲。
在烈日之下,守卫们尽管已经挥汗如雨,在地上留下的汗渍都不知道被晒干了几次,可他们依旧坚守在门口,禁止任何人的随意进出。
包括。
宫羽歌本人。
而这会儿,已经被禁足了两日的宫羽歌,轻轻地推开了父王刚派人送来的治疗阴寒之毒的丹药,看着手中的那颗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内丹,微微出了神.
这颗内丹,是她回来之后才发现存在于自己体内的,它明明并不属于自己,却与自己的身体建立了某种特殊的连接,而且她体内仅剩的那些顽固不化的余毒,也在内丹的压制下几乎形同虚设.
这难道……就是那位老板娘用来治愈她的灵丹妙药么?
在客栈的时候,她还一直很在意这件事情,毕竟她所知的,她体内阴毒唯一的除尽之法,便是与人……渡气.
说得委婉些是渡气,至于是渡哪的气,上面渡还是下面渡,那就各凭想象了.
“所以……这颗内丹会是谁的呢.”
她伸出了玉手,轻轻地在温热的内丹上划来划去,一种奇特的跳动感仿若十指连心,就跟自己的心跳一般热切.
——这是内丹的主人还活着的证明.
她甚至能通过与内丹的相连,感受到不远千里或万里之外的那一位喜怒哀乐,心底的急迫,差异,好奇,期待等等复杂的情感.
就好像,她也在经历着相似的事情一般.
——
“我是此处的老板娘哦.”
想着她的浅笑与那一瞬间所看见的有着银白色的长发,俏皮的狐耳以及九条狐尾的女子,宫羽歌将内丹握在手心,轻轻地靠了窗边.
午后,一股热切的清风穿过了后院之中,它带走了池塘的水汽,带走了绿叶的清新,透过微开的窗户吹入了屋子,引得女子的发丝微微摇曳.
也好似,吹入了她的心中.
不过……也就在她的嘴角不自主地上扬之际,一个声音忽然在屋子里响了起来.
“小羽歌,是哪家小伙子让你春心荡漾了?”
这个听起来略有玩味的浅笑声,倒是没让宫羽歌感到几分意外.
“婆婆真是喜欢开玩笑.”宫羽歌不动声色地将内丹重新收入了体内,将目光落在了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桌子上的纸人.
“不过,您这么明目张胆地进来,真的不要紧么?”
“你们家的护卫哪里能拦得住我.”纸人随意地坐在了桌子边沿上,一边摇着双腿一边说道,“他们明明也拦不住你,难不成你出了一趟远门,从老婆子我这儿学去的本事都退化了?”
宫羽歌浅浅一笑:“我还不至于,跟他们这些听命于父王的忠士们呕气.”
“说起你那个老爹就来气.”纸人的面庞上流露出了几丝不耐烦,“加入阴阳省跟封魔司是你这丫头一直以来的努力所获,只因为碰上了莫名其妙的刺客就把你关在这里,这像什么话嘛.”
“而且老婆子还听说,你带着几个人就抓住那只黑风老妖了?”
一听到这话,宫羽歌的表情,多少有些不自然.
她的脑海里再一次闪过了那位黑发女子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其实……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这丫头还能是谁?”纸人耸了耸肩,“那个时候除了封魔司与刺客之外,就只有客栈里的伙计,难不成还能是客栈之人所为?”
“为何……不是呢?”
“哎呀,你这丫头就是喜欢谦虚……”
说到这儿,纸人忽然跳到了宫羽歌的肩膀上,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眼少女的表情.
紧接着,纸人便继续坐在了她的肩膀上,轻笑着打趣道:“小羽歌,你不会是想说,在云澜山的时候,打败并封印了黑风老妖的人,就是让你流露出刚刚那副表情的那一位吧?”
“表情?什么表情.”宫羽歌的神色稍稍有那么一些尴尬.
“哎呀,老婆子我可是过来人.”纸人笑着说道,“想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风化雪月的故事,小丫头你刚刚的模样,分明就是——”
“好了.”
在纸人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宫羽歌已经将它轻轻地提了起来,重新放回到了桌子上.
“比起这个,我有件事情想拜托您.”
“事情……什么事情?”
“这次前往抓捕黑风老妖的过程中,我了解到了……一些事情.”她的眼眸微微闪动,将一封只剩下了三成的信纸放在了纸人的边上.
“您在阴阳省里有认识的,能帮我问问看,这封信中所说的赤羽,究竟是不是……我娘认识的人.”
闻言,纸人也旋即收起了那份玩闹的心态.
她只是看了一眼信上的笔迹,语气也变得苍老了许多.
“你还是很在意,你娘为何会不辞而别么?”
宫羽歌轻轻点了点头,并没有言语.
关于她的娘亲,她只有孩时的那些极为苍白的记忆.
她只记得,在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中,周围的一切都被即将被风雪彻底覆盖.
她独自一人抱着娘亲留下来的玉镯,感受着玉镯上带来的暖意,就躲在风雪吹不到的一处屋檐之下.
也正是在她快要睡去的那时,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脑袋,带来了除了手镯之外的暖意.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艰难地睁开了眼眸,视线之中唯有一位银发女子模糊不清的模样.
“小歌儿.”女子微笑着说道,“我可找到你了哦.”
这句话,宫羽歌记了有多久呢.
自她记日起,她就一直想知道,自己未曾谋面的娘亲究竟是何模样,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
只不过,对于她仅此而已的诉求,她的那位父王大人,却从未回应过分毫.
稍大了一些之后,她才从其他人的口中,听到了父王会这般缄默不言的理由.
她的娘亲.
并非是人族.
“说起来.”纸人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你娘留给你的镯子呢?”
“作为谢礼……不,作为交换之物.”少女看向了窗外,轻轻地挽起了耳边的长发.
“应当戴在,在一位有趣的姑娘的手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