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有无可能不是这的鱼呢，湖底或许有地下河道与别处连通。”明院长实在是忍不住了，趁熹然不注意的时候一把抢过一壶，熹然怎么可能如此轻易的让他得逞，立马放下手中的玉杯，双手死死压住他的手，不让其移动半分。
一旁的少主也只能苦笑一下，吩咐下人直接给熹然上了一坛酒，待酒端上的时候，熹然立马放手，将整个坛子搂入怀中，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爱徒，连连夸赞起来。
“这一点我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州里的水鬼也三番五次的下次探查过，但可惜暗流太急，没有办法接近湖底进行勘察，但是他们也给我带来了新的消息。”说到这里，湖主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院长，此时的院长正欢喜地给自己酌酒，鼻翼翕动，仔细品着酒香溢满鼻腔，是如此的上头。
“院长，九龙院成立多少年了，不知院长心中是否有数？”明院长被湖主突然叫到而吓得一惊，自己刚刚早已沉醉在酒香之中，眼看刚要入口就被叫停，心中多少还是有些郁闷的，毕竟一旁的熹然已经抱着酒坛喝的好不快活。
“这个吗，从立册至今，应当有快二十年了。”院长下意识的又摸了摸自己的白胡，那白胡似乎也被酒熏醉了一样，歪七竖八东倒西歪的横在下巴上，似乎也是对没能喝成酒的无声抗议。
“哼，二十年前哪有你们啊，现在都敢骑到我们神官头上拉屎了！”熹然谈到这个就十分来气，口气也坏了不少，少主连忙跑去堵住熹然的嘴，毕竟酒后失言，日后要是被院长记起来参到陛下那边又少不了一场腥风血雨。
“是啊，二十年了。”湖主谈到此处，拿起酒壶也给自己斟了一满杯，随即一饮而尽，眼底里皆是悲伤。
“此鱼被发现正好也快二十年了，两位不觉得有些什么巧合吗？”湖主冷冷地放下杯子，环视一圈，又再次斟满之后并未喝下，而是直接将其往地上倒去，随后缓慢移动酒杯，使其连成了一条线。熹然被这一举动吓的酒醒了大半，看似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只能无奈摇了摇头之后也陪了一杯，与湖主不同的是，这一杯他没有倒在地上，而是一口气饮尽了。
“湖主这是？”明院长手中的杯子不知是该放还是不放，自己是陪还是不陪，只能呆呆的悬在空中，定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少主自然是知晓母上又在怀念自己的父亲了，也一并拿起一杯倒在了地上。
空气仿佛是凝固了一般，此时只有酒滴撞击地面四溅的声音和熹然那吞咽的咕噜声，整个餐厅仿佛一下子凝滞了，清澈的酒在接触到地面之后立即四散开来，一滴滴的酒滴像是打翻的珍珠，随意的滚落在四处。一滴汗珠顺着明院长的额头滴落下来，慢慢划过院长修长的胡子，最后也如同酒滴一起消散在地面上。
“年纪大了，比较容易感时怀旧，徒增悲凉。还请院长不要见怪。”湖主轻轻擦拭了一下湿润的眼角，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神态之后重新讲述了起来。
“哪里哪里，在下也陪一杯。”此时的明院长才敢将眼前的酒杯一饮而尽，只是这酒的味道似乎没有那么醇厚了，在此中似乎还有点点苦味。
“院长就未曾想过，此种鱼出现和九龙院设立的时期几乎一致，两者就没有什么关联吗？”
“这....老夫确实不知有何关联，九龙院在帝都，离此地可以说是十分遥远，还望湖主指点一二。”明院长脸上的汗似乎更多了，或许是喝了酒的原因，毕竟平日里公务繁忙，极少有机会饮酒，而梦夏的酒素有着迎风倒之称，入口感觉喝喝水没什么两样，但其实度数极高，迎着风走几步酒劲上来之后便栽倒在田地里了，但其甘甜的口味和醇厚的香味死死地勾住了他们的魂，即便栽倒在地也不忘再来上一口，不少人第一次就是在这天地之间而眠的。
“院长可知九龙院每年要来几次梦夏郊游？”湖主并不急，此时的她就像是胸有成竹的捕食者一样，静静的等着眼前猎物的挣扎。
“什么？你们这群人竟还有郊游！如此劳民伤财！”熹然听后气不到一处来，龙庙这边每年连个休假都支支吾吾的不给，未曾想到九龙院的人竟还有郊游的机会，竟如此舒适！
“老夫政务繁忙，并不知晓具体安排，倒是听闻过一二，这郊游是由九龙院下属的内政部统一安排的，这跟我们郊游有何关系？”明院长明显有些心虚，不停地抚着胡子，豆大的汗滴一点点的从额头滑落，滴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可这响声似乎还是掩盖不了明院长那砰砰直跳的内心。
“哦？这么说这不是院长您的意思？是内政部那帮人自作主张了？”湖主丝毫不给明院长逃脱的机会，死死地咬住了猎物。
“九龙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别在这里装傻了老秃驴，是不是你们的人故意放的鱼！”熹然似乎喝着酒似乎已经飘到云端了。
“诶不对，他们为什么要放鱼进去啊？完全可以自己吃啊。”熹然的脑子似乎已经快要转不过来了，整个人已经完全沉溺在美酒的海洋之中了。
“九龙院自设立以来一直兢兢业业，为陛下的左膀右臂，以帮助陛下排忧解难为宗旨，不存在湖主您说的那种状况，这件事待老夫回去好好调查一番，必定给神官大人和湖主您一个合理的解释！”不愧是混迹于帝国官场的老狐狸，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疑问却又不失偏颇。
“院长，这里只有我们，你若不能给我一个保险，我又怎能放心与你一同前往帝都呢？”湖主饶有趣味的看着院长，其实这时大家早已心知肚明，只是这一层窗户纸没有捅破而已，不过好像有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什么保险？我不就是保险吗？”熹然摇晃着脑袋，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红扑扑的脸蛋上翻着几纵花白的胡子，整个眉毛都快要翘到天上去了，即便这样也没有忘记放下手中的酒坛，时不时的拿手舀一点酒往自己嘴里送去。
“湖主，你说的这些我全都明白，但是老夫也有难言之隐，希望我们之间能够互相体谅，一同为了帝国的明天着想！臣恳请公主前往帝都，会见陛下一面！”明院长实在是被逼无奈，不得已说出了这个尘封已久的身份，不知今日公主的习性会不会像之前那样杀伐果断，不论如何，自己都没办法全身而退了。可服务帝皇不就这样吗，在夹缝之中生存罢了。
“难言之隐？恐怕是不愿意丢掉自己的位置吧！明彦钊！我虽不在帝都，但不代表不知道你干的那些事，还在这里跟我装糊涂？”湖主将手中的杯子甩了出去，玉器砸在坚硬的地板上并没有碎掉，而是在翻滚几圈之后默默地裂开成了两半。
这一砸，倒是把熹然的酒吓醒了大半，此时熹然正幸灾乐祸的看着一旁的院长，不知道这老秃驴这时有什么感想，平时借着九龙院的威风没少打压龙庙的人，看来这湖主还是跟龙庙在一边的，这下自己多日来的拜访也还是有用的，至少能够拉拢到长公主与龙庙在一边也是稍微能克制一下九龙了。
“长公主息怒！老夫在九龙兢兢业业，聆听陛下之圣诲，不敢僭越半步，没有半点冒犯长公主的意思。还望长公主息怒！”明彦钊早站起身来，双手持握前端，头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样，死死地盯着自己脚底，原来自己的一点计谋早就被发现了吗。
“哦？你派人将众多尸骨沉入湖中是为何？你千算万算也没想到鱴刀会因此变异吧？恐怕，那些尸体，还不是一般民众的尸体。”长公主眯起眼睛，静静的盯着明彦钊，那副眼睛仿佛能杀人一般，彻底穿透了他的内心。熹然听闻后大惊失色，自己刚刚可是大快朵颐了一番，没料到这鱼竟专以尸骨为食，自己刚才可是半点荤腥都没尝到，想到这里他赶紧又多夹取了几块。
“长公主明察秋毫，老臣实在佩服，但这是陛下的意思，老夫不敢多问，长公主若有不快还请当面与陛下圣谈，此事老夫也只是听旨行事，请长公主恕罪，老臣绝无半点怨言！”明院长内心早就料到如此了，陛下这一步，不得不说不妙，将众多尸骨让九龙的人将其沉入长公主册封的湖底之中，日后有人调查起来，想推给哪边就能推给哪边，完完全全制衡了两方，而自己则正好可以做给全天下人看，一边是大义灭亲，一边是清查朝政，无论怎样，都是自己不会输的局面。这样一来，自己和九龙的人只能完完全全依附陛下那边了，陛下的孤立政策还是这么的炉火纯青，十几年的布局就为了这一刻吗？还是说陛下已经对九龙感到厌烦了，要借长公主之手除掉？
“我当然知道这是陛下的意思，给你明彦钊吃了熊心豹子胆都不敢！可你好像自己也加了不少人吧？是不是啊明院长，那鱴刀鱼的捕捞情况我这可都记得呢！”
“知道为什么每年都没有定量吗，那是因为你每年丢入湖中的普通尸体的数量都不一样，你以为陛下要你处理的只是些普通尸骨吗，你以为混在其中就不会被发现？普通尸骨的重量不足，会被暗流往上推去，那鱴刀鱼自然追随而去，而你，竟敢私自动用权利，恐怕有些无头悬案，都是你们九龙的手笔吧！”
“老臣难逃其咎，悉听长公主发配！只不过，长公主常年不在帝都，恐怕不知现在帝都鱼龙混杂，有些事情不值得让陛下劳神费心，所以老臣自作主张处理了一些，恳请长公主能够理解一二！”
“哦？你的意思是你这样做其实是在为陛下排忧解难？绝无私心吗？”
“确实如此，老臣忠心耿耿，在陛下登基之前就一直为陛下左右，绝无半点私心！不然陛下怎会放心让我来叨扰公主，为皇室尽忠是老臣的本分！”
“好，我就信你这一次，但是我也有我的要求！”长公主一拍手，余管家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过来，蹲在一旁。
“余管家，这鱼还剩几条啊？”
“回公主，还剩两条。”余管家大气都不敢出，此时的公主早已没有了湖主那副和蔼亲人的样子，若是说错一句话恐怕等来的也是龙怒，自己实在是担待不起啊，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都端上来吧。要活的。”
“是。”余管家心里虽然不知道公主要干什么，但是自己也不好多问，只能照办，还好自己没有自作主张将剩下的两条处理了，本来按照先前预想的是三条一起做一个造型端上去的，但是公主听后立马否决了，不知道后面还要自己干什么啊，帝皇之家的心，比这湖底还深。
“公主这是要干什么？活着也能吃！”熹然虽然被吓醒了一些，但好像不怎么多，炳炎立马跑去捂住了他的嘴，这两人的交锋还未结束，怎么能让自己的师傅乱掺一脚，要是谁的怒火转移了过来都不好办，还是让她俩继续吧。
明院长听了之后多半已经知道公主心里想干嘛了，恐怕自己今日真的是吃不了兜着走了，自己也想不到什么万全之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没想到自己什么秘密都藏不住，恐怕陛下也早已知道自己做的那些事了吧，这次是借着公主之手来敲打自己吗，但是好像也不太对，长公主与陛下似乎也不太对付，说不定陛下本人并不知晓这些，那长公主一直派人盯着自己是为了什么，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院长这么紧张干什么？觉得我要吃了你不成？”长公主指了指眼前的凳子，示意院长坐下，这更令他疑惑了，不过自己也不敢不坐，只能顺其自然了。
“是是是，谢公主赐座。”明院长真是为自己捏了一把汗，这人比陛下还琢磨不透，自己跟陛下这么多年多少还是能略微了解一些的，但是这位究竟是个什么性子谁也说不清楚，但是看在陛下的面子上自己应该不会被整的太惨，只是今后恐怕自己会多了一位敌人，不过也无所谓，九龙院本身就得罪了不少人，多一个少一个又如何呢，能够为帝国尽一份力就已经足够了，他们的权力之争，自己也没资格参与。
“公主，鱼来了。”余管家身后跟着两个壮汉抬着一个水缸走了进来，水缸之中正是那两条要死不活的鱼，余管家环视一圈，好像并没有什么地方适合放，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等候下一步指示。
“直接放桌子上吧。”公主指了指自己面前，有些佳肴还剩下许多，余管家立刻会过意来，招来两个下人开始收拾，可还没开始公主又发话了。
“收拾什么，直接压在上面。”余管家不敢怠慢，立即让两位壮汉抬到桌上，两位松开之后缸底与桌上的盘碗接触，中间精美的食物被挤压成泥状，发出噗叽噗叽的声音，在场的众人都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只能默默地看着，随着慢慢的挤压，有几个盘子也被压碎，食物从这些缝隙之中被挤出，在桌上糊成一团，稍稍有些倒人胃口。不等公主吩咐，余管家看鱼缸放稳之后立马带人离开了，此时炳炎的手还是死死地捂在熹然的嘴上，生怕他说出什么话来惹自己母亲不开心，熹然愤然地指了指桌上的酒，示意自己渴了，炳炎这才松开，等熹然喝完还没咽下去的时候又把手伸过来捂住了，熹然见此也只能顺从了，他知道自己的嘴没那么好管住，有个人帮自己捂一下也好。
“院长，这是我一点心意，你可一定要收下。”本以为公主会大发雷霆，结果令大家都没想到，但最可怕的不就是喜怒无常不表于色的人吗，这下轮到明院长难堪了，自己究竟接还是不接，不过自己好像也没权利决定接不接，话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恐怕自己今天是非接不可了。
“这鱼鲜美异常，我特地准备了两条活的准备送给陛下尝一尝，就交由你转交陛下吧。”公主不等院长有所反应，就把手插入了水缸之后，抓住一条鱼之后拿了出来。
“这鱼死了之后就没办法烹饪了，那股腥臭的味道就再也遮不住了，不过这对你们九龙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吧？我的这点心意院长一定会帮我带给陛下吧。”公主说完捏紧了手中的鱼，鱼迅速挣扎了起来，本来脱离水之后就难以呼吸，被公主这么一捏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要西去了，院长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此时这鱼已经归自己要运载的货物了，若是让这鱼死了恐怕自己的小命也不保了。
“老夫明白了，九龙院全体上下会竭尽全力让陛下品尝公主亲手抓的鱼的。恳请公主放心。”院长站起来躬了躬身，代表自己接受了。到头来自己还是被公主力压一头，皇室的人，果然不好惹。
“明院长办事，我放心。”公主放下了手中的鱼，鱼立马掉入水中开始快速抽搐起来，溅起来的水花全部打到了院长脸上，院长不躲也不避，就这么直直的接着，等待着鱼稳定下来。
“我们三日后启程前往帝都，劳烦院长特地跑一趟了，请回吧。”公主摆了摆手，一旁候着的余管家立马迎了上来，对院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准备叫人把鱼缸抬出去。
“这鱼缸得给我留下，这是陛下当时赐给我养鱼的，你说是不是啊院长。”
“让他自己把鱼拿出去吧，送客。”公主站了起来，离开了餐桌，往里院走去。
“炳炎，你来一下。”
“是。”炳炎立马松开了捂住熹然嘴的手，只是那上面已经沾满了不知是口水还是什么，炳炎立马往熹然的衣服上胡乱抹去，还没等熹然反应过来就跟随母亲的脚步出去了。
“这小子！”熹然也不恼，而是拿起眼前的酒又喝了起来。
“一点鱼都不留，真可惜啊。”熹然本想就着鱼再喝几口，只是这硕大的一个鱼缸早已把整条鱼压的不成样子了，熹然没办法只能咂了咂舌，就当润喉咙之后又喝了起来。
另一边的院长等两人都走远之后才敢坐下，整个人仿佛虚脱了一般，整个额头布满了汗珠，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思考起来。余管家在旁边也不敢做声，只是静静地等待着。此时月亮已经全部出来了，皎白的月光打在这鱼缸之中，显露出缸中的浮雕，那鱼以为是真的一般，紧紧缩在缸底不敢动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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