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米你不下来么？”我朝坐在沙滩上的依米喊道。
“咕噜咕噜咕咕噜咕！（依来玩嘛！）”我身边的小咕也兴奋地喊道。
“我这一身衣服怎么下来……”依米轻轻抬了抬自己的手，抖了抖那件黑色连衣裙宽松的袖子。
“脱掉不就行了？”我试着问道。
记得依米跟我说过，人类是不能长时间沾水的，不然会引起身体的疾病。
所谓的疾病就像是依米那一次发烧一样，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在冒烟一般。
所以依米才时刻注意避雨，避免自己的衣服被弄湿。
我脱下了自己的斗篷，放下头顶的花冠，解开了将长发束起来的衣服。
上次的斗篷在海里很快就散架了，这些东西我还是明白的。
现在看的话，我的头发在阳光下似乎也会散发出星星点点的亮光。
……好像是这样。
“小黑你想干什么……”依米双手挡在胸前，露出了一副别扭的表情。
“当然是想一起来玩啊？”我飘浮在海面上，对着依米伸出手。
“咕噜咕噜！（来玩来玩！）”小咕甩了甩她银白色的尾鳍，对着依米喊道。
“……”结果依米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拉了一束长发挡在自己的身前。
看起来是没有这个意思了。
记得依米以前也很少下海，似乎和人类惧怕水有关系。
“你们……又在干什么啊？”蓝雪眯起了红色的眼睛，一脸狐疑地望着我们。
“在玩啊？”
“我就是在问你们究竟是在玩什么……”
“水。”
“咕噜～（水哟～）”小咕绕到了我的身后，拉开了一道线状的浪花。
“你们……真是无法理解……”蓝雪只是叉着腰，微微摇了摇头。
“蓝雪你一般玩些什么？”
“打架吧，没事我就和其他人打架，为了能够成长为一条像先王和哥哥一样的巨龙。”
“……”
“并且玩水什么的……简直是幼体才会干的事情啊。”
“你不下来吗？”我还是试着问了一句。
“你听不懂我说话么……再说了我也不喜欢水，更别说噗——”
结果蓝雪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突然甩头的小咕喷得一身是水。
海水顺着她额头上的角向下滴落，在她那由冰晶与鳞片组成的“衣服”上散发着晶亮的光芒。
“咕噜噜咕噜咕噜～（不小心打歪了～）”小咕眨了眨白色的眼睛，抖了抖身上锋利的鱼鳍。
怎么看都像是打准了的样子……
“你们两个家伙……”蓝雪低下了头，喉咙里发出了近乎咆哮般的低吟。
“不？我什么都没有做啊？”
就在我这么解释的时候——
“巨龙不发威你还真把我当人类了啊！”蓝雪喊了一声之后便纵身跳进了海里，掀起了几米高的浪花。
然后蓝雪就消失了……似乎是沉进了海里。
“总觉得人类被小看了啊……”坐在沙滩上的依米轻轻叹了一口气。
但是此时的我们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
因为海水从蓝雪消失的位置开始向着四周蔓延，一阵又一阵的波浪在展开的过程中……静止了。
因为结冰了。
“这这这不对吧？”
我急忙挥动单翼远离蓝雪所在的位置，但是结冰的速度并不慢。
带着蓝白色的冰晶开始渐渐覆盖了大海所在的表面，赤红色的光芒从蓝雪消失的位置亮起，刺穿了覆盖在海面的冰层。
不用确认都知道，那是蓝雪的眼睛。
“咕噜咕噜噜？（怎么了怎么了？）”虽然小咕依旧是一副没有搞清楚情况的样子，但是她也能够看出来海面结冰是一个不好的征兆。
“你们两个……”低沉的声音从冰层下方的海里传来，推动着冰晶向着海面蔓延。
“有本事别跑啊！”
“咕噜！（呀！）”于是小咕扭转身就游走了，巨大的身体带动银白色的尾鳍打碎了一部分的冰晶，但是并没有阻止冰层扩散的趋势。
“所以说我究竟做错什么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也扭头跟着小咕游去，避免被淹没过来的冰晶所覆盖。
为什么无论是依米还是蓝雪，都从来不解释她们自己的行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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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够了？”依米帮我穿着那件由藤蔓与树叶编织成的斗篷，语气无比的平静。
但是脸上却带着一丝的笑意。
“嗯……”我点了点头，刚才跟着小咕四处乱游，结果被身后飞来的冰晶打中了。
对于我而言是没有什么效果，不过小咕似乎也没有什么事的样子。
那些冰晶应该是从一开始就不具备攻击性吧。
“你呢？”依米随意地伸出手去，从靠过来的小咕那巨大的头颅上面扯下了几根在逃窜时缠在上面的海带，轻轻地问道。
“咕噜……（呜呜……）”小咕只是眨了眨眼睛，吐出了低沉的声音。
“还有你……”依米把手伸出去，拍下了蓝雪肩上灰白色的盐粒，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别碰我啦！”蓝雪想要抬手打掉依米的手，但是最后还是没能抬起来就放下去了，“还有你不是看不见么？为什么会这么清楚我们的位置啊？”
“为什么……”依米略微沉思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柔和了一些，“靠声音，脑袋，还有——”
依米抬起了我的手臂，把我的手臂从斗篷下面穿了过去。
“——习惯啊，我可是本地人呢。”
“……”蓝雪沉默了，但是那双红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疑惑。
在接下来的沉默之后，依米利落地打整着我、小咕和蓝雪身上的盐粒和海带什么的。
蓝雪虽然一脸的不开心，但是却没有什么抵触。
“我要回去了。”许久之后，蓝雪低下了头，轻声说出了这句话。
“要回去了么？”依米轻轻地问道。
蓝雪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展开了双翼。
然后，一言不发地飞起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欢迎再来……”依米轻轻地吐出了这句话，“……毕竟都是孩子，孩子与孩子之间吵吵闹闹的，也没什么不好。”
“我们都是孩子么？”在依米将编织的花冠重新戴在我的头上的时候，我试着问她。
“咕噜噜咕？（在说什么？）”
“不是‘我们’啊。”依米用指尖轻轻点了点我的鼻尖和小咕头颅上蓝黑色的鳞片。
“是，你们，啊。”
我……和小咕么？孩子？
依米的这句话我思考了很久也不是很明白，但是依米并没有作出更多的解释。
在这之后，我们告别了小咕，来到了河沟边，依米说是要帮我洗一下头发和身体。
放下花冠，将头发散开，依米开始像上次一样地将水泼到我的头发上。
我仔细地感受着在长发与肌肤之间流动的冰凉与依米手指温暖的触感，不知道为什么，我希望这些东西不是记在日记上，而是刻在回忆里。
“凉么？”依米依旧会这么问我。
“不。”我也依旧是这个答案。
就在我的长发湿透了之后，依米开口呼唤了我的名字：
“小黑？”
“我在。”
“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啊？”
“我的意思是……”依米用手捋了捋我的长发，轻声解释道，“马铃薯已经没有了，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呢……”
这个啊……
“我也不知道啊……”
毕竟，对于我而言，并不是我想做什么。
而是依米想要做什么啊。
“在遇见我之前……小黑你以前都在做些什么？”依米又一次将水泼到了我的长发上，问了这个曾经问过的问题。
“发呆，看海，写日记。”我说出了与上次相仿的答案。
“原来这个不是骗我啊……”依米的声音带着些许惊讶。
“嗯。”我轻轻点了点头，因为这个就是事实。
“多久了？”
“……”但是面对这个问题，我有些犹豫了。
在我身后的依米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搭在我的单翼上，没有等我的回答就继续说了下去：
“不是十四年吧？”
“……嗯。”我只好点了点头。
“不孤单么？”
“孤单？孤单是什么？”
“……”在我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依米陷入了沉默，连手上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孤单啊……”依米将手放了下来，幽幽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却只是叫了一下我的名字，“小黑。”
“怎么了？”
“我之前不是回去了一段时间吗？”
“嗯。”
“那段时间，你在做什么？你又在想什么？”
“我……”
我好像是一直趴在海边？在想什么？想什么……
“我……忘了。”
那段时间我在干什么，我在做什么，似乎都想不起来了。
我本来以为依米要说我笨的，结果依米只是淡淡地说道：“一样啊……”
“什么一样？”
“那就是孤单。”
如果这就是孤单的话……
“在遇见依米之前，没有感觉到孤单。”这就是我的想法。
这么看来，也许是依米教会了我这种感觉吧？
“这样么……”依米只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将水泼到了我的背上，开始帮我洗澡。
虽然依米坚持着只帮我洗后背，但是我却依旧没能搞明白要怎么洗自己的身体。
过了一会儿，依米的手离开了我的身体，身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依米——”
“回头你就死定了。”
“……”
我才刚叫了依米的名字准备回头，依米就仿佛知道我要干什么似地用极其凶狠的语气阻止了我。
“我也要洗澡啊……小黑你也泼点水到我身上……还有就是别乱看！”
“这次为什么愿意让我帮忙了？”
虽然我一直都想帮依米的忙，但是每一次依米洗澡的时候都会把我扔到一边去。
“我乐意！不行吗？”
“明白。”
我试着慢慢地转过身去，映入眼帘的是如同阳光一般的淡橘色长发，以及在披散开的长发之间若隐若现的后背上那片雪白肌肤。
从这里只能看见叠放在一起的衣服和斗篷，以及用手环抱住了自己的双臂坐在地面上的依米，耳根下是一片又一片的红晕。
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伸出手去触碰一下依米的身体，却终究没有做到。
只是学着依米的样子，用双手从河沟里捧了一些水出来，洒在了依米的长发上。
“嘶——好凉！”
“诶？诶诶？”
依米猛地缩了一下身体这个反映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只是用双手揉了揉自己的胳膊之后，轻声地呢喃：“继续……”
“啊？哦。”
我急忙按照依米的要求继续地泼洒着水，依米虽然没有再出声，但是每一次水溅到她的肌肤上的时候她都会轻微地颤抖一下。
没事……吧？
阳光下，依米用轻柔的动作清洗着自己的身体，我则是不停地将水泼到她的身上。
细小水珠点缀在淡橘色的长发上，在雪白的后背上流下细长的痕迹。
阳光洒在依米的身上，呈现出朦胧的色彩，但是我觉得……依米就是阳光。
“好了，接下来是洗头，在我的头发上多泼点水……”依米微微向后扭了扭头，抬手将长发束起来，对着我轻轻地说道。
在我泼了水之后，依米则是用手轻轻地揉搓着她细长的发丝。
纤细白嫩的手指从顶部滑到末端，像是在阳光里起舞，又像是在抚摸着阳光。
“好啦！转过身去！”在依米的头快要洗完了之后，依米喊了一声。
于是我急忙将手里捧的水泼到了自己身上，然后转过身去，双手环抱着弯曲到身前的双腿。
下一刻，柔软的触感与轻滑的细丝轻轻地贴上了我后背的右侧，也就是失去的那只翼展的位置。
“依——”
“别，回，头。”
“……”
听见了依米的话，我只是安静地坐着，抬起头——
后脑勺好像靠到了依米的后脑勺，我和她的长发轻轻地缠在了一起，滑落在我们身边。
似乎……现在我是和依米背靠背坐在了一起。
依米现在，是什么样呢？
沉默。
我没有问出口，依米也没有只言片语。
只有风的低语，和依米的呼吸。
“就这样……靠一会儿吧？”身后的依米轻轻地询问着我。
“嗯……”
其实，就算不询问也可以的啊。
只要是你的要求，我都愿意。
愿意和你一起，一直这样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