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伦·科特迪瓦？”
头发乱糟糟的男人愣了一下，然后转头寻找声音的来源。他穿着庄重的黑色礼服，看起来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影子。田间小路的灯光很暗，附近并没有人。几辆车从远处的公路上飞驰而过，留下嘈杂的引擎轰鸣声。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离开教堂的大门，继续沿着一旁农场的栅栏往前走。
“我在你上面。”那个声音说。于是维伦抬起头，看见了头顶树枝上站着的黑色大鸟。
维伦低下头自嘲：“最近怪事还真是不少，仿生鸟都找上门了。怎么，最近仿生机械制造公司流行产品失控吗？”
“我不是仿生鸟。”渡鸦说完便消失在夜空中，一个男人出现在维伦面前，蓝色衬衫配牛仔裤，看上去风尘仆仆，“我是安德鲁·约翰逊，代表丝路奇女士而来。很高兴见到你。”
两人简单地握了握手。“像你这样熟练运用化形术的魔法师可不多见。在我的印象中，似乎只有德瑞克能够做到这么轻松地变换形态。”
“我还没有资格和化形术的创始人相提并论，”安德鲁谦卑地说，“我使用这项技术也只不过是为了自身的生活方便罢了。不论如何，我是代表丝路奇女士来的。请这边走吧，否则您是找不到路的。”
“能得到丰收女神古拉尔的青睐真是诚惶诚恐，”维伦说着跟上他的脚步，“据我所知，几个世纪以来没人能够见到这位女神的尊荣，我真是不胜荣幸。”
安德鲁脸上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
“您的推理能力的确可见一斑。“
“过奖。不过在这一地区，我也想不到艾什瑞尔口中这位‘丝路奇’的真实身份是什么。”
“丝路奇女士希望对您个人表示感谢。在照顾艾什瑞尔这方面。不论您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您的确帮了艾什瑞尔不少忙。”
“谢谢。我承认，帮助艾什瑞尔的其中一个目的确实和古拉尔女士有关。但您也知道，由于历史原因，亚美莉亚对魔法师的态度普遍不甚友好，我只是担心艾什瑞尔遭到一些非人的待遇。”
维伦一口气说完这些话，然后静静等待着回应。
“感谢您的坦诚，科特迪瓦先生。能够坦率地承认私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可否具体说说，您为什么想要见到丝路奇女士？”
“战争，安德鲁。战争就要来了，我希望丝路奇女士能够站在亚美莉亚这一边，或者至少能够为亚美莉亚境内的魔法师提供一个可能的庇护所。”
“仅此而已？”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从维伦身后传来。头发乱糟糟的男人猛地转过身，发现自己已经身处林中小屋之中。天花板上垂下吊篮的枝桠，周围木质的墙壁开满了藤类植物的花朵。他发现自己已经坐在一个肥大的树桩上，身穿白色西装礼服的女人靠在窗边，端着茶杯看着他。她看上去比艾什瑞尔大不了多少，一双眼睛灵动可爱，闪烁着孩童般的天真与好奇。
维伦惊出一身冷汗。尽管他已经猜测出自己所面对的可能根本不是人类，但对方的能力还是超乎了想象。维伦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留痕迹的空间传送，不……或许是幻术？他隐约想起书籍上记载的物种。孩童般的外表，肆意掌控物质的能力，隐居¡在深山之中——
不，绝对不会错。在他面前的绝对是一只古老的自然之灵，它们这一种族本身就和这星球一样古老。它们所拥有的强大魔法足以颠覆一整个国家。
“这是……空间传送？”
“你知道吗，有句话说得好，大山不能走向穆罕默德，但穆罕默德可以走向大山，”丝路奇轻盈地滑下窗框，“坐吧，科特迪瓦先生。我们有很多东西可以聊。”
她温和地看着维伦，后者转过头去，树桩已经生长出新的枝桠，形成了靠背椅的模样。那只渡鸦拍拍翅膀飞到她的身边，眨眼间又变成了一只白色的雪鸮。
“所以，科特迪瓦先生——”
“叫我维伦就可以了，女士。”
“嗯，维伦。你希望我保持中立？”
“是的，尊敬的古拉尔女士。您也知道，北方的情况现在不太好，我们不确定什么时候会发生战争，或者战争的烈度会如何。就瓦德兰的地理位置来看，位于北方山脉中的这片森林毫无疑问会称为战略要地。我谦卑地恳求您，在战争爆发的时候至少能保持中立。”
维伦吞了下口水，观察着丝路奇的神色。她的脸上仍是那副好奇的表情。维伦静静等待了十五秒钟。坦白说，他并没有太多和非人智慧生物打交道的精力，但他深知某些生物喜怒无常的性格可能在一瞬间就让他粉身碎骨。看到丝路奇没有展现出恶意，他决定接着说。
“古拉尔女士，根据我们现有的情报来看，格什兹的情报部门并不知晓您的存在，关于您的纸质记录也寥寥无几。艾什瑞尔曾经告诉过我，瓦德兰森林有某种我所不了解的术式，您的居所不会被外人找到。以兰卡城的维伦的名义，我恳求您仁慈地为亚美莉亚境内的魔法师提供庇护所。”
“为什么？”
这句话把维伦噎住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掉进了刻板印象当中。在他观点中，古老的丰收女神应当是博爱的，平等的，能够无条件地提供一切帮助。显然丝路奇并不是这样的。
“就当是为了艾什瑞尔，以及和她一样的魔法师吧。”
丝路奇笑了起来。“你这么喜欢那孩子？你跟她认识才不过几个月而已。”
“只不过是对自己的后辈微不足道的关照而已。”维伦说。
丝路奇起身走到窗边，示意维伦也过来。后者惊讶地发现，这扇窗户能够看到卡地亚村，瓦德兰森林旁边的小村庄。
“艾什瑞尔是从卡地亚村里出生的。她的母亲是个魔法敏感者，在三岁的时候被烧死在我的教堂前面。就是那里。”
她手所指的那幢尖顶房子正沐浴着月光，在空地上投下阴影。
“我以为这种地方不会这么疯狂，尤其是在猎巫运动之后。”
“疯狂的是本地教会。他们用精心编织的话术哄骗了那些村民。如果是你，你当然更愿意相信这些给你发粮食，带你赚钱的人，而不是一个天天指着教会骂的疯婆子。你也知道，维伦，有时候魔力敏感者会长时间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中。但这种状态也使得我这样的造物能够与他们进行交流。但可怜的玛莲娜会错了我的意思，最终被当做异教徒活活烧死，无能为力。她的丈夫很快也因为反抗教会被捕，他的结局是被埋在了乱葬岗。”
丝路奇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一只不知从哪儿来的松鼠叼来一颗松果，放在维伦身边。当他弯下腰去捡的时候，松果变成了一杯茶。
“那是我平生第一次感到愤怒。玛莲娜是我最忠实的信徒之一，她乐观，善良，她的慷慨甚至到了有些不分好坏的程度。我曾见过她在暴雨过后，将自己家里的存粮是谁给我让那几个教会成员发了疯，进了精神病院。然后收养了这个孩子。”
“艾什瑞尔是个很优秀的魔法师，”维伦诚挚地说，“她的天赋可以说是我见过最好的那一批。这毫无疑问离不开您的教导。”
“但瓦德兰给她的终究是有限的，她还是得自己出去走走。这就是为什么我鼓励她出去，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丝路奇看着维伦，“所以，告诉我，维伦，一个在猎巫战争期间桀骜不驯的人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