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壮硕的光头向她走了过去，爱丽森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放下了枪口。
“图灵。下面状况如何？”
“很糟糕。我们的人完全进不去。维伦传话给我们说，现场可能有一定的污染，会导致我们的脑机出问题。拿来的抑制器原型机在开机两分钟后就报废了，我们的队伍没法过去支援他。”
“往好处想，它运行了两分钟。这两分钟说明什么，我们这几个月的心血都没有白费，图灵。好事。让他们接着疏散群众，不走的就给我抓了装车。”
“那维伦……”
“不用担心。图灵。难道你还不清楚么？我们的人绝对会完成任务，一定会。”
附骨之蛆。这是维纶唯一想到的形容词。他曾见过那些瘾君子，他们会将自己毒瘾发作时的感受形容为“有一堆虫子在身上爬”，或许就是这样的感觉。他举起自己的手，上面用鲜血铭刻着古老的象形文字。来自深海的低语在他的耳边萦绕着，试图夺取他残存的理智。他眯眼盯着神父，刚刚还值得尊敬的对手俨然已经变成了怪物。六对残缺的手臂在神父的身后晃动着，仿佛来自地狱的恶鬼。而神父整个人则至少高了三十厘米，原先的长袍因为体型膨胀而崩裂开来，裸露的胸口上三张人脸赫然显现。全身的皮肤变成令人忧郁的绿色，腐朽的肌肉向外发散着臭气。神父周身流动着不祥的魔法能量，低垂的头不断发出狂犬病人的低吼，呼吸声粗重得像是柴油发动机。
恐惧，愤怒，疑惑。三张脸不断抽动着，干瘪的下颌骨张开，发出暗哑的低吼。神父直起身子，歪头盯着维纶。它的每只眼睛有两个翠绿色的瞳孔，两只眼睛全都盯着维纶。
“你好，兰卡城的维纶，”神父缓缓开口，声音粗哑，刺痛了维伦的耳膜。
“尊敬的自然之灵，我并无意打扰您的安宁，”维纶鞠躬行礼，“我相信一具如此腐朽的身躯不是您的最佳容器，您还是别管我和这位之间的私人恩怨——”
“维伦……哦，维伦。人们总是希望通过完全的知识和理性来击败对于未知的恐惧，”忒修斯那张扭曲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开始缓慢地踱步，“人们总是想要通过更简单的道路寻求真理，也因此分道扬镳，越走越远。这具身躯原本的主人便是这样。”
“我不明白您想要说什么，”维伦脸色有些苍白。周围的空气令他有些喘不过气，他身上的每个关节都在发出无声的警告，警告即将到来的崩溃。
“你我都知道，六百年前你被称为背叛者的原因，无非就是在兰卡城里追寻不可获得的禁忌知识而已。城里的七千三百多条性命就这样死在了你的手下。追求知识是无罪的。我个人很喜欢你，因此我愿意提供一个更好的机会，维纶·科特迪瓦，”腐朽的自然之灵伸出一只正在崩坏的手，“握住我的手吧，我将带你体会那世间无穷无尽的奥秘，你想要的都能得到。”
维纶看着忒修斯伸出的手，那只发散着不可名状气味的手看起来丑陋不堪。不，他很清楚与这位自然之灵交易会有怎么样的后果。在漫长的生命中，他已经见过无数人因为信仰这位自然之灵而被夺取身躯。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位神明从来不会强迫他人与他们签订协议——但即便是维纶也不敢直接揣测一位古老生物的思想，更何况现在他还得专心应付脑海中正尝试着入侵他思想的东西。
“谢谢您的好意，忒修斯。但我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值得您欣赏的地方，我只不过是一界普通的魔法师而已，”维纶皱着眉头，脸上渗满了汗珠，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四肢正在不受自己的控制，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
“意料之内的选择，维纶，”忒修斯扭曲的脸上裂开一条干瘪的缝，似乎是要试图露出微笑，“不过，你的时间也差不多了。身体承受如此庞大的力量，你很快就要失去意识了，希亚的力量对人类身躯的伤害可不是一般的大。你的脏器正在出血，我看你昏迷的时间应该是……现在。”
维纶的意识再也无力支撑逐渐涌上的疲乏。他竭尽全力，举手向着那腐朽的身躯释放出一道魔力冲击。忒修斯只是笑笑，一挥手将那倒冲击弹到了停车场的围墙上，一米厚的混凝土墙被应声击穿。维纶用牙咬着自己的嘴唇，但还是只能眼睁睁的任由黑暗将自己淹没。、
“暂时安歇吧，维纶。有朝一日……你会接受我的建议。”
“右前方，”卢娜冷静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艾什瑞尔抬手打出一道闪电，砸到了苏尔特尔身上，后者的身躯一阵痉挛。闪电显然造成了她身体部件的过载。卢娜瞅准机会，一个侧踹将她踢了出去。苏尔特尔不得不一次次将火焰覆盖全身以进行防御，但很快这些火焰就会被艾什瑞尔所召唤出的雷雨所浇灭，接踵而来的就是卢娜精确且致命的打击。仿生人正在恰到好处地打击她义体的各个关节，即便是单纯的接触，所产生的力道也足以使苏尔特尔的组件运行出现故障。而当苏尔特尔躲开仿生人的近战攻击时，艾什瑞尔所召唤的魔法就会一股劲往她身上招呼。即便是那些正在旁边惊恐地张望的村民也能够看出，苏尔特尔已经是强弩之末。
“停手吧，苏尔特尔，”在苏尔特尔的头被卢娜踩进地里时，后者冷冷地说，“做到这样就可以了，没必要继续。”
卢娜略微抬起腿，让苏尔特尔略微有点空间呼吸。后者疯狂地摆动四肢想要挣脱，艾什瑞尔挥动法杖，大腿粗的树根从地面下破土而出，缠住苏尔特尔的四肢把她固定在地面上。
“别再起来了，苏尔特尔。在警察来之前都老实呆着，”卢娜把枪顶上了苏尔特尔的后腰，头顶的天空下起了大暴雨，仿生人的脸上满是水珠，白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上，“别逼我动手。”
苏尔特尔发出一阵大笑。仿生人向后做了几个空翻，退回到艾什瑞尔身旁。顷刻之间，数千度的岩浆自地面之下喷涌而出，猩红色的光芒将周边染上一片血红。刚刚还在张望的几名村民被落下的岩浆灼伤，或是尖叫着逃离广场，或是疼的满地打滚。艾什瑞尔不得不招来一大片乌云，尽可能用雨水来给周围降温。而在这片火焰之中，苏尔特尔再次从地面上站起，周身的闪耀着明亮的火焰。渡鸦在广场上空盘旋着，静静看着这一切。
苏尔特尔放肆地大笑起来，艾什瑞尔咬着嘴唇，姣好的脸混杂着血和沙土，魔杖指向苏尔特尔，紫水晶绽放出耀眼的光芒。强大的魔力连卢娜都为之诧异，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
“我，艾什瑞尔·诺里斯——”她沙哑地喊。喉咙里的干涩让她感到一阵痛楚。她周围的地面开始崩裂，紫色的光芒自地下涌出，掀起的气流吹乱了她的头发。
“——以丰收女神古拉尔的名义——”
法杖在她身前漂浮起来，开始顺时针旋转。无数细小的粒子正在艾什瑞尔周围凝聚，从远处看，她此刻仿佛置身于萤火虫群众的仙女一般。
苏尔特尔疯狂的脸凝固了，她挥动手臂，那些喷涌而出的岩浆便一股脑儿地倾泻而下——
“艾什瑞尔！”卢娜脱下自己的外套，向着艾什瑞尔头上罩去
“给我滚出瓦德兰！”艾什瑞尔面色狰狞地怒吼起来。来自自然界的原初魔力从地面下喷涌而出，化作数十道绚丽的光芒突破天际，击碎了那些已经冷却下来的岩浆岩，照亮了整个村庄之后，以一个极其泼辣的角度一股脑儿冲向苏尔特尔。后者几乎还没来得及防御便被光束所淹没。而在她的身旁，那些崩裂的地面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周边迸发的岩浆也同样炸成了紫色的颗粒，短暂的停顿之后，便加入了对苏尔特尔的狂轰滥炸之中。刺眼的光线淹没了在场的所有人，就连卢娜的光学传感器也因为过度刺眼的光线而产生了故障。这股饱和式轰炸足足持续了半分钟，等到光芒散去的时候，苏尔特尔已经轰然跪地。她的左臂已经不知所踪，浑身上下残破不堪。皮肤下方露出线缆和合金构成的身躯，一些地方因为短路和冒着火花。她艰难地抬起头，长发已经无影无踪，脸上的大部分人造皮肤已经被剥离，只剩下额头的一小块仍然健在。
她跪倒在地，抬起头来看着走进的卢娜和艾什瑞尔。她想要开口说话，但只能从那闪烁着金属光泽的口腔中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往外吐。
“跑吧……艾什……瑞尔……“苏尔特尔喘着气，磕磕绊绊地说，“逃……但……不论……在哪儿……都会……有人……找到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