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叽!"
"放轻松别担心,我的斧头很快的。"
庞大的身形于密林边的豁地佝偻着垂下一大片阴暗,一抹柔白的秀发却从那宽大的兜帽中随风旁逸斜出。
不合时宜的,令人联想到扎根于岩山上的小白花。
也为这残忍的屠宰现场平添一丝安心和美。
个屁啊!
一百六十年零三千个月的人形根草宝宝盯着那起悬于烈阳下正反光着的黑斧属于曼德拉草的经典设定就要极端发作了。
可惜一只大的可怕的手掌正死死压着小的可怜的它,只有些微的惊恐尖啸得以从掌隙溢出,蔓延的根须在胡乱地不停拍打。
往日足以绞杀"刻骨"的细绳须此刻却是如此无力,柔弱得甚至像床上调情。
浑身的颤抖愈演愈烈,在那黑斧上升至顶点停摆时它也绷紧急狂到了顶。
随"叽!",又戛然而止。
斧头迅疾一线过如光闪挥下,人形根草直接下意识二十脚朝天一趴
"杀呀杀呀!!"
不是错觉,那斧头挥下时,连带出一串酸牙的笑声消逝在破空音中。
很快,又是同样音色的一声"嘁"自身下响起。
咦?
所以它怎么好像还能听见?错觉吗?
人形根草试探性地睁了睁眼,却见到那巨影已经不知何时退到一边,手上斧头随着骂骂咧咧的声音"他妈的都说了别用老子切菜"再度落下在手上的叶子堆上。
黑斧只挥落于其上几寸隔空一顿,那堆叶子却霎时如魔术般纷纷而成无数细屑,手掌间随即红光一炙,蓦然又烘出一种迷醉的香味。
于是人形根草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好吧,就,挺秃然的。
但他也才突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躯体部分竟都完好无损。
正巧那巨影的头再度转来,撞上,幽深看不见双目却令它心又是猛地一紧。
只听见那宽大兜帽下闷闷又慢吞吞的声音传来,诉出可供理解的语言。
"说了很快吧,谢谢你可以走了,不过或者你可以和他们留下来一起吃点。"
巨影的手指指向身旁大锅的边上,随之看去,一块小小的野餐布正垫在那里。
上边许几个不同的植类咒精也正好看过来,根须上串着油亮的咒怪肉块正乖乖坐好着边朝他挥了挥手。
它甚至看见了其中吃得最欢的那一个,那不是它的好兄弟还能是谁!而好兄弟此刻正尴尬地低下了头。
人形根草瞬间什么都懂了,难怪它都违反天性常规长到树上去当个异类了还能被这巨影逮到!
咒精们的想法很简单,像鱼一样不记事,上一刻它还在想着反抗逃离,处于活下来的不解讶然侥幸,现在却一股脑便化作满腔同样深的愤懑控诉。
气鼓鼓地正要猛挥去触须,却又冷不丁看见哥们那同样光秃秃的脑袋,愤怒的表情当即又僵在那绷不住了,立马就是一个天赋全开,根茎的皱纹挤成一张揶揄滑稽的表情,仰天大啸特啸了起来。
"叽叽叽叽叽!"
"吱吱吱吱吱!"
作为哥们的奇枝芽也立马忘记了好像自己的带路党行为,不甘示弱的顶了回去。
大抵是如同你个小坏蛋,你个小傻瓜桀桀桀的植精界最高级别冒犯吧。
不过由于种族天赋的关系,很快就看到人形根草骄傲地夺过兄弟手上的肉块叉着腰,而奇枝芽气颤颤着身上空荡荡的浆果枝半天吱不出来什么。
旁边几个植精不时点头轻唔一声,好像在赞叹人形根草的用词之妙,攻击性之强,表示学到了学到了。
巨影摇了摇头,收回目光,而手上的叶碎也在此刻敛尽那迷醉的异香,当即一洒,如为佳肴献上最后的欧芹点缀。
大锅身上密密麻麻的诅咒回路下一刻瞬间便依某种顺序快速亮光大作。
几个植精纷纷无声停下,转头注视,某种悲恸的鸣音不觉从腔里溢出,锅中的液体宛若活物,成胶质般延伸翻涌。
如星河般的金银线条犬牙交错流转纠缠,伸出手来就要抚上巨影的面庞,巨影却恍若未闻般只是拿起锅勺用力下捅又搅拌了几下。
顿时一切异样如潮水般涌回,其内重新化作一锅飘着香碎的茄红色热浓汤,植精们讶然回神,下一刻,随热气香味飘出。
如光怪一个世纪的寂静现场齐齐传来"咕咚!"的重重咽口水声。
人形根草更是飞快地凑上前去,洁白的根须交结成了一张碗,努力瞪大着眼让自己显的乖巧可爱。
巨影只是轻轻把它又丢了回去,再次发出闷闷的咒怪语:"需要特定的容器来装。"
说着便拿出一口同样外表的小锅,亮银的大汤勺一勺就是满满勺出,不多不少正好平溢于锅口。
"咦?"
巨影突然莫名短呢了一声,却还是不紧不慢先把小锅给就要望眼欲穿的植精们端去,迎来立马就是一阵小小的欢呼。
然后他按过大锅一侧,只见回路一闪——虚界展现,原本除热汤外无一物的锅内立马透明开来,浮现出了一只神情疑惑的黑色毛绒绒团,此刻正努力张大着嘴作暴风吸入,却像是只能吸入空气一般作无用功,整只团也像处于空荡荡的锅内一般。
但那周身醇厚的浓汤香气又是如此真实,毛绒团只得更加大大的疑惑。
"呀,猫猫团!"
巨影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情绪起伏,带着与外表不符的惊喜意味与奇怪意义的内容。
他当即探出巨手就要向可爱的毛绒绒抓来摸去,猫猫团也立马察觉到了这只邪恶的大手警惕地回望过来,尾巴开始打圈,这是发动"冥行"的前置。
于是巨影手一顿,歪了歪头,打了个响指,猫猫团就不知所措地发现自己被转移到了野餐垫上,却还没等它来得及急慌反应,一张小碗就香喷喷的被推到它面前。
"吃吧。"
抬头一看,那巨影正幽幽的看着它,可又低头,这汤香得它快把脸要埋进去了,又看看身旁大快朵颐的植精们,它于是也眼一闭心一横,埋头狂炫了起来。
果不其然罪恶的大手也随之理所应当的落在了它的头上,猫猫团浑身紧张一颤,正以为有什么动作而应激,头顶却只传来轻柔的抚摸,令它下一刻又不自觉放松了下来。
怎么…还挺舒服的?
奇怪的人类。
莫名间,它嗫食的速度放慢了不少,尾巴也抬了起来。
巨影从兜帽间顿时发出了漏风般的轻笑。
人形根草猛地吞咽下一口胀得不行,闻声有些诧异地看向巨影。
却发现不知何时,巨影的身后出现了个一头黑发的女人,它下意识就想出声。
蓦地,却是某种巨大的压迫感传来,令它想要以头撑地!只是一眼,双目就火灼一样的痛了起来。
"…叽!"
植精们霎那间低倒下身子。
"很高规格的诅咒抵抗,魔力活性…可你身上并没有咒巫们的味道,那你于此地准备此物是为了什么…"
"…所以你也是他们的同伙吗,人类?"
某种难喻的声音却像烙刻般被直入思维理解了,随死寂的气息落地一瞬,空气格外粘稠了起来,裹挟如四面八方从上至下的注视迫近而至,令人扼息。
巨影看了眼安然自若的猫猫团,缓慢地伸回手,动作显得有些艰难,却如同被滞阻一样的转过身来。
女人稍抬了抬眉角。
他又站直身子,沉沉地矗立着,机械巨手成拳攥紧着微微颤抖,半晌默然无语。
没有等到答复,黑发女子平静地望过来,少顷,不知出何缘故收回了周身的窒息感,她说。
"现在,你唯一的机会是快远离这里,带上这些小家伙们一起。"
"那锅汤……"
"?"
巨影却像没听见似的,只颤颤伸出了手指指向女子身后,叹出了如山东汉子崩溃的闷声。
"你就一点都没给我留?"
女子脸上顿时微不可察一抹愕然,又有点古怪的尴尬,很快她严肃地正声,声音再度变得刺骨冰冷起来。
"你的魔药我征用了,但你最好不要浪费我的仁慈,人类,不想死就快滚。"
"不。"
女人当即左手成爪,目光彻底冷漠了下来,漆黑的半实体刹那间在巨影脚下涌动起来,似乎只要他再敢多说一句话,就会要了他的命。
可巨影只是略带疑惑地说出几串咒精语言组成一个事物。
"万魔匣?"
阴影顿如瀑压而上再下分割开空间,女子精致如瓷的脸上骤然碎裂开,眼角处悄然延开第二三对眼,瞳孔如针。
如镰般的利爪抽帧便猛至,侧斜抵于巨影的右肩上,落指左腰。
不是世人所统一认知的代称"万灵匣"而是"万魔匣"。
她下意识地真正警戒起来,思绪一瞬如电过万千。
却又听见对面那个头高上两三倍不少的家伙还像没意识到现状般喃喃自语了起来。
"哎不是真就撞上啦?我唬一下啊刚才还说这锅烧完要不算了吧,咱凑合过活得了呗。"
"小门一关大门一紧,两眼一闭双腿一蹬,拖吧拖吧等到新城起建了不就好了?"
"还正好是想吃的烧的都做了一遍…不对哎,我那口饭后汤,哎哎!真就差这一口的呀!话说这是哪位灾咒苦渊啊,一点印象没有…背景板吗,还是寄了?那这打什么快跑吧,她都不像敌人还带个猫猫团使魔,猫猫团两个大版本后才多见起来但……领主那种类型的?那她是来…?"
女子就这样难以理解地看着巨影嘴里念叨着某种似乎有污染不可知性的言语好像一会长吁捶首一会顿足短叹,却乖巧的和乌龟一样在狭小的阴影结界内来回打转而无分毫僭越尝试。
"好吧好吧,可我果然还是……"
倏尔,巨影停下了脚步,像思绪终于吐露出答案,重重的耷拉下脑袋,浑身一如卸力长长的呼出口气,一把扯下兜帽,底下便露出张流淌水银般的空白面庞,它们试图勾勒出一个个眼睛的图案却又失败消散。
如绸缎白发随手而扬起,在明亮的日光下虚晃出真丝质感的虚假晕光。
似苦涩厌恶的叹气结尾,他轻轻低语着。
"我还真是懦弱啊…但至少,要把该做的事再做一点,呵真是无力的自我安慰,像以往那样就行了吧。"
随最后一句不可知的某星母国语落地,他的胸膛间仆倏然递出了第三只银白的手,切换为一种空灵的祷腔作言语。
银白的手干于漆黑的巨影下作弯稍行了个礼,他垂首道。
"您好,尊敬的渊之灾咒,我是某只'深渊的眼睛',我对您没有半分不利与对立恶念。"
"我有许多'预见'的内容要与您献上,与'万魔匣'有关,或许有利于您接下来的行动……"
可没等他说完,骤然女人的身形消失在了原地,巨影头皮一惊迫紧,下意识抬手界盾展开。
风压却像闪电后的雷声娓娓才至,却惊天动地,狂风呼啸,周遭的树冠如摧扯向后方欲坠,巨影蓦地回头,目标不是他。
一具扭曲的光学透明骸体无声倒下,只听女人不屑的声音响起。
"果然不只有人类,有'三秘'插手促成了这件事。"
她上一刻还可怖凌历的巨爪这时又变回白皙的玉手凭空轻轻划过空中某处,便激起一阵如水的涟漪,她确定道。
"这里被锁定了。"
黑发的渊之灾咒又回望过来看向巨影,正巧对上了其面庞。
"看来他突然急了,这是你要给我分享的情报之一吗?"
"啊…"
水银无声流淌,树叶开始回响安定下来,巨影呆滞了半天,吐出一个字来。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