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鹿笥穿越了。
看着血泊中被恶魔撕碎到看不出原样的父母,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只是穿越到了一个类中世纪的落后世界,而是来到了自己前世相当沉迷的一款魂like游戏里。
虽然没有黑魂那种不论是死是活都得扔进火里烧两把的极端,但也和民风淳朴的亚楠差不多,随时都有可能被路边刷出的恶魔当辣条给嚼了。
耳边回荡着疯巫师发出的尖锐爆鸣,何鹿笥一边努力不让自己哭得像一只被踩了脚趾的哥布林,一边开始认真思考是不是找个机会一头撞死来得痛快。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将想法化为行动,一位骑着狮鹫的精灵女骑士就从天而降,一刀一个把疯巫师连带他召唤出来的恶魔全都剁了。
希尔薇·晨星,千年前终结赤月之乱的六英雄之一,最后的精灵遗民,最初的圣殿骑士,在那一天把他捡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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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由审判庭宣读前第一军团副军团长荷鲁斯的罪证。”
空气里弥漫着香灰和圣油的甜腻气味,大审判官亨利克挺了挺发福的肚子,拿出一卷长长的羊皮纸卷。
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不过稍微有点本事当上了副军团长就敢挑战审判庭的权威,这次你死定了!
作为教国最重要的核心部门之一,审判庭拥有审判裁定异端的绝对权威。一个人是否是巫师、是否被混沌腐蚀全由审判庭一言而决,无需证据,只要他这个大审判官的一句话便可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至于被告是否虔诚,那自然是看赎罪金的多寡了。
然而荷鲁斯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乡下小子,居然几次三番质疑审判庭的裁决,甚至还数次在公审中为那些交不出钱的异端翻案!
这根本就是对审判庭的挑衅!
若是让他继续胡闹下去,审判庭的威严何在?难不成以后那些人只要有证据就可以不交赎罪金?岂有此理!
之前这小子毕竟还是个副军团长,没法随便对他动手,但这次可不同。
领主议会、大半的枢机主教都希望搞死荷鲁斯,就连一向注重形象的银骑士大导师都参与了进来,毕竟第一军团的副军团长本来早就被那位给儿子预定好了呢。
整个教国的最高层有一大半要这小子上火刑架,他就是不死也得死!
“第一是在先前的战役中消极避战,陷上司于险境。根据第一军团长,圣剑勇者莉莉娅的证词,被告荷鲁斯在战斗期间一直龟缩于战线后方,从未履行身为圣骑士对抗恶魔的职责。”
呵呵。
站在被告席的荷鲁斯无声冷笑。
消极避战?
你知道给一个只知道砍砍砍的战狂擦屁股有多痛苦吗!
作为游戏中的女主角,被圣剑选中的凤傲天勇者莉莉娅毫无疑问拥有这个世界首屈一指的战斗力,同时她也是个基本上只知道“战斗,爽!”的战狂,一见到恶魔就会毫不犹豫地冲过去物理净化。
但战场不是一个人的舞台,她一套冲锋跳劈旋风斩在恶魔堆里开无双倒是爽了,第一军团的普通骑士九成得被直接拖死。代替军团长担任指挥官的荷鲁斯不仅要指挥军团援护莉莉娅,又必须时刻防备战线过长被偷袭的风险。
那本就是一场都市防卫战,第一军团在三倍于自身的魔潮中坚持了整整三天,保下要塞都市内的十万百姓,最后还配合前来支援的第五、第七军团将大半恶魔剿灭。而现在荷鲁斯下达的坚守命令被污蔑为怯战,最后没能将恶魔全歼导致旁边领主庄园受到损害的罪责也被扣在他的头上!
原本还以为看在这几年自己辛辛苦苦运营军团的份上至少莉莉娅会站在自己这边,没想到这家伙居然如此干脆就把他给卖了。
“第二,被告疑似在圣都内多次召唤恶魔,其数次出现于残留恶魔痕迹的场所。”
这倒是有点难解释了啊……
前世将游戏反复通关十几次,更是考据党的荷鲁斯对游戏中的重大事件了如指掌。由于没法和其他人解释为什么自己次次都能提前知道黑巫师和恶魔出现的时间地点,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作为救火队长一个人去解决。
可他还是太天真了,只想着怎么防止危机发生,却没想到自己光是出现在那里都能成为异端指控的证据。
因为他路过了犯罪现场所以他就是凶手?什么狗屁逻辑!
陪审团中,圣女伊莎贝尔身着缝入银丝的纯白法袍,纱织的裙摆散于身下,勾勒出纤细却有凹凸有致的修长身段,一头金发如瀑,眉目似画。
朦胧的圣光洒落在她身上,顺着洁白的脖颈直至凹凸精致的锁骨,洁净而神圣。
不似游戏中那用黑布遮住双眼的模样,那双绿宝石般的明眸本应在恶魔大君的突袭中损毁,是荷鲁斯提前赶到,拼着重伤将其救下。
绝世美少女的容颜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冰冷的神像,冷漠地看向荷鲁斯,嘴角紧绷。
伊莎贝尔,你也选择了抛弃我吗?
“第三,被告从未使用过神术,疑似神弃者。”
这点倒是无法反驳,不知为何,荷鲁斯能够使用魔法,也可以修炼圣光,但就是用不了神术。不论他怎么祈祷也从未听到过来自神明的启示,或许是前世华夏那“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的心态被神给嫌弃了?
“第四,被告……第五……”
“够了。”
看着上面滔滔不绝陈列罪证的大审判官,荷鲁斯紧握手中的护符,这件希尔薇在离家时送他的礼物让他勉强保持住理性,没有一拳揍过去。
“被告荷鲁斯,你是否承认自己的罪行?”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意义?”
荷鲁斯高高地昂起头,看向房间中那些身着华服的衣冠禽兽。
“我加入第一军团五年,参与大小战役数十场,超过十次战至濒死的重伤。先前的一战,我们第一军团的战士面对三倍数量的恶魔,护下城内十多万人未曾后退一步!而在座的各位,可有一人真正与恶魔正面相对过?你们是否想过,哪怕一只恶魔进入城内会造成何等惨状?是啊,他们只是丢掉了一文不值的贱命,而你们这些领主可是损失了数千金币的货物!”
父母被撕碎的场景历历在目,荷鲁斯曾发誓再不会让那样的事情发生在他面前!而当他和他手下的兄弟们拼死奋战的时候,这群贵族居然要求他们放弃人民保护他们的庄园!
“至于数次出现在恶魔召唤的现场……在场的这几位枢机主教不是相当眼熟吗?那次奴隶走私商借着给地下娼馆进货的机会召唤出恶魔王子,诸位在隔壁抱着那些小男孩做什么呢?难道布教需要脱光衣服吗?”
“肃静!审判中不得做出与本次审判无关的发言!”
被戳到了痛处,大审判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无关?”
视野中,陪审团的领主和主教一个个神色平静,丝毫不被荷鲁斯的话语影响。
是啊,一个在走进这个房间前就已经被确定死刑的人,说得再多又如何?
荷鲁斯莫然的有了一种和整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感觉,好像这根本不是对他的审判,这一切似乎都与他毫无关系。
毫无关系嘛……
这一刻,他似乎又回到了觉醒前世记忆的那颗苹果树下,又回到看不出形状的父母尸骸前。
这个世界本就与他毫无关系。
任劳任怨不被理解,舍命救人还被诬陷,我来圣都就为了这?
和这群虫豸一起怎么能把恶魔一个不剩从这个世界驱逐出去?
“我到底在干嘛啊……像个傻X似的……”
这场审判从头到尾不过一场闹剧,剧本从一开始就订好了。
说白了裁判是对面的人,主办方是对面的人,连观众都是对面的人,不管如何辩解都没有意义。
查封巫术材料的走私路线,从地方教堂里救出被当做奴隶买卖的孤儿,荷鲁斯这几年的异军突起损害了不少人的利益。他们只想把荷鲁斯这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乡下小子钉死在异端审判的火刑架上,最好连骨灰也别剩下。
“被告荷鲁斯,这里的一切都在神的眼中,你若是诚心忏悔,在认罪书上签字,神明也一定会宽恕你的灵魂。”
“宽恕我的灵魂?呵呵,哈哈哈!”
看着将认罪书放在自己面前的大审判官,荷鲁斯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般放声大笑。原本他还抱有些许幻想,觉得这些家伙或许还有些神官最后的底线,至少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强行宣判。但现在看来,荷鲁斯还是高估了这些虫豸的底线。
“若是连你们这样的灵魂都能容忍的神明,那祂的宽恕我不要也罢!你们自可以把我送上火刑架,但想让我认罪?先把你们自己身上的罪孽清洗干净吧!”
荷鲁斯瞪视着在场的诸位“神之代言者”。
“祂无权为我授勋,而你们亦不配将我审判。”
累了,要不还是润吧。
自认有着圣骑士中除勇者那个怪物外最强的战斗力,虽然加了神术的镣铐封住了魔力和圣光,但对荷鲁斯久经锻炼的身体而言算不得阻碍。
在场的圣骑士有一个小队,三分钟之内将他们全部放倒,然后在军团大规模出动前藏进平民窟,晚上再沿着下水道出城。
守护一座人口百万的大都市困难重重,一个人想逃出去那可太容易了。况且,怕是当年圣都的设计者都没有如今的荷鲁斯清楚这座庞大都市的弱点和缺口,他做考据的时候可是连一个垃圾桶都没放过。
好,决定了,这牢坐不了一点。
去他娘的异端审判!
老·子·不·干·了!
荷鲁斯绷紧全身的肌肉,正要将镣铐崩开,可忽然一股令他反胃的混沌气息从脚底涌出。
黑巫师!
他们早就猜到荷鲁斯绝不会认罪,所以一开始就没把荷鲁斯自愿签字的可能性考虑进去。但毕竟这是一位副军团长,就算是为了安抚民心,也必须要展现出恶人在神的感化下悔改的样子。
早在布置这里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让黑巫师刻下了法阵,当荷鲁斯站到被告席的那一刻,他们的目的就已经达成了。
圣光被镣铐封住,无法净化法术,身体……不听使唤!
不知道藏在哪个角落的巫师控制着荷鲁斯的手拿起钢笔,缓缓向认罪书靠近。
“没错,忏悔违背神明(我们)的罪孽吧!”
大审判官一副大功告成的笑容,带起脸上的褶子,露出令人作呕的嘴脸。
“开……什么……玩笑!”
荷鲁斯拼尽全力抵抗法术的控制,但即便他的右手皮肤崩裂满是鲜血,笔尖却也一点点向前移动着。
“没有信仰,不存道义……甚至沾染混沌。你们有什么资格站在这审判我?你们凭什么代表神明的意志!”
“这一切自然都是祂的选择,祂的裁决,我们不过是替主传播福音之人罢了。”
说着冠冕堂皇的话,大审判官身上的圣光此刻却显得那么滑稽可笑。
“去他娘……”
臼齿碎裂,手指扭曲折断,仅有短短一个刹那,他竟靠着肉体的力量硬生生抵抗住了法术的压力。
“狗日的神明!”
尖锐的笔尖深深刺入荷鲁斯的咽喉,即便是被迫,他的骄傲也不允许他接受这场审判。这是他在这个状况下所能做到的,最后的反抗。
抱歉希尔薇,看来我是没法回家了。
伴随着血液喷涌而出,眼前竟出现了那熟悉的银白身影,就算是幻觉,也算是最后的安慰吧。
接着,荷鲁斯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