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从未如此清晰地感觉到语言的力量,话语如同重锤,砸在他的心脏上。
他回想起当时,那个老实淳朴的男人拉着自己的手一次又一次不断地道谢,想起那个抱着布娃娃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将她珍藏的糖果递给自己。
还有自己身后近乎陷入昏迷的丽兹。
这些都是因为他吗?是他害了这些无辜的人吗?
不是,当然不是!
是他眼前这个人渣,是圣都的阴暗角落里扭曲蠕动的腐烂蛆虫!
圣光之力的照耀下,丽兹的伤势逐一恢复,渐渐脱离了危险,同时和面对审判时还打算争辩一番的心情似是而非,冰冷的愤怒在荷鲁斯心中淤积。
究竟还要让我看到多少次这样恶心的丑态?
面对混沌信徒时都无法比拟的杀意沸腾,至少那些异端有着自己在做恶的自觉,而这些家伙,永远将自己标榜为正确。
“大哥,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害你被贬职的那个荷鲁斯?怎么办?他之前可是副军团长,我们真得打得过他吗?”
“是啊,就连我们这样的乡下地方都听说过第一军团的活跃,能够和那位勇者大人并肩战斗的人物,就算有大哥在……”
“慌什么!”
眼见手下刚收的两个小弟打起了退堂鼓,罗姆大喝一声。
“那家伙已经不是副军团长了,他早就被免职,现在更是个从审判庭逃出来的异端,异端明白吗?只要把他抓起来,不只是我,连你们两个都说不定能升迁去圣都享受荣华富贵!”
“而且你们听到的第一军团的战报里不都是勇者大人的消息么?实际上这个家伙只是躲在战线后方,上前线战斗的都是勇者大人。他可能有指挥军队的本事,但他自己的战斗力估计也就那样,连勇者大人都证明了他是个只知道龟缩在城里的胆小鬼。”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
罗姆不耐烦地给了小弟一个耳光。
“你们就这么胆小?我们三个全副武装,而他呢?别说受过祝福的洗礼铠,就连把武器都没有。你们手上拿的是什么?烧火棍吗!扶不上墙的烂泥,手无寸铁的异端都不敢打,活该你们在边境吃一辈子土!”
“大哥,对不起!”
“我们错了,大哥!”
慑于罗姆的淫威,两个小弟战战兢兢地握紧了圣裁之戟。
“荷鲁斯,这次你身后可没有一个连队,就我们,你和我之间的恩怨,也该算清楚了!”
圣光之力填充进圣裁之戟内,三把战戟上的铭文闪耀,又互相共鸣,闪耀着更甚于前的光辉。这样的武器特性正是银骑士三至五人一个小队行动的原因,通过战戟间的共鸣将其他人的力量集中于一处,释放的立场便能轻松将远强于骑士的恶魔拘捕。
面对已经准备就绪的三个银骑士,荷鲁斯显得游刃有余,或者说毫无反应。
他现在出奇的冷静,本以为愤怒会让人失去理智,荷鲁斯自己都感到意外,原来当一种情绪超过某个临界点后,人会这样平静下来。
就像缓缓流淌的熔岩,虽然看起来缓慢,但其中却蕴含着上千度的高温。
最后确认了一遍丽兹的心跳呼吸都趋于稳定,紧急治疗都处理妥当,荷鲁斯将少女托付给身后的狮鹫克莱尔,缓缓站起身。
“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有想过,自己掌握的那些所谓的权力,是谁赋予你们的吗?”
荷鲁斯决定再问最后一个问题,或许他不是在问这三人,而是询问自己。
“哈?最后的遗言居然是这个?”
罗姆一副看傻子的表情。
“当然是神赋予我们的权力!”
“如果那种东西存在的话,现在你们早就被雷劈死了。赋予你们权力的是所有的人民,是人类这个种群本身。因为有恶魔存在,因为人类的生存遭到了威胁,所以人类之中像你我这样拥有对抗恶魔力量的人才会得到所谓的特权,以此维系人类的存续。”
荷鲁斯摇了摇头。
“从来都不是什么神明,我们被赋予特权,那是因为我们要背负远超那份权力的责任。”
圣都还是安逸太久了,久到他们早就忘了被恶魔逼到生死存亡之地的人类是怎么存活下来的了。他们沉溺于神明光辉下的特权,却忘记了与那权力密不可分的责任。边境军团的拼死奋战,希尔薇千年只身看守混沌之眼的孤寂,圣都的猪猡们把这一切都当成理所当然,心安理得地躺在肮脏的巢穴里压榨着无知的民众。
“责任?你在说什么蠢话?我们是神明的代行者,是践行祂意志的战戟,果然是被混沌腐化的异端,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罗姆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圣裁之戟的充能即将完成,融合三人全力的攻击绝不是手无寸铁的人类能挡住的,而荷鲁斯也没有展现出任何使用魔法的行为,他已然胜券在握。
“看你们也差不多准备好了,那我再纠正你们一点好了。”
荷鲁斯迈步向前。
“你们好像有些误会所以我再说得清楚一些,你之前能像这样对我说话,是因为我头上还挂着副军团长的头衔,而现在,我只是个【异端】了。接下来你们就会明白,保护你们的,正是那份责任。”
银骑士和第一军团分属不同的系统,就算荷鲁斯是副军团长也没有直接处置银骑士的权力。而若是之前,假如有银骑士在他的管辖区内失踪,他还得保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更别说自己下场动手了。多少是个军团二把手领导,他代表的不是他一个人,而是整个军团的弟兄们。
但现在不一样了,这里又不是他的辖区,第一军团都不在这里。死了三个银骑士?死了,那就死了呗,难不成你还想到【至高大导师】的家里搜查不成?
不再是副军团长的他,也就不需要为这三个人的死活负责。同样的,以前他不能动用的手段也全部解禁。
比如说,暴力。
再比如说,死亡。
“胡言乱语,给老子跪下!”
伴随着战戟上爆发出强烈的圣光波动,一股巨力被施加在荷鲁斯身上。超过一吨的压力下,荷鲁斯脚下的地面崩碎,他深深踩进泥土里。
然而,这并不能减慢他的速度。
“亏我还给了你们那么长的准备时间,就这?”
由于双脚陷入了松软的泥土中,荷鲁斯走路的动作多少有些变形,但他依旧一脸轻松,一步一步,用稳定且有节奏的步伐靠近三人。
“我不过是不想那么快就结束,既然你自己选的,我成全你!”
虽然惊讶于荷鲁斯的云淡风轻,罗姆还是稳住了心态,这次他一下子把全部的圣光之力都用上,战戟的战刃部分发出刺眼的白光,荷鲁斯肩上的压力一下子加强了十倍不止。
超过十吨的力量压在一个人的身上,普通来说都直接成肉泥了,荷鲁斯半个身子都陷到了地下。
“怎,怎么样?就是大恶魔来了,在这样的压力下都别想轻易动弹,我看你还怎么嘴硬!”
“嗯,确实是不错的力道,我昨晚有点落枕,刚好合适。”
荷鲁斯看了看快到自己胸前的泥土。
“不过这个样子还是不太方便,先出来吧。”
嗡!
大气仿佛震颤了起来,和施加在荷鲁斯身上的巨力相对,纯净、浓厚、无穷无尽的圣光之力从他身上涌出。
铭文?术式?装备?不需要这些东西,纯粹的,由近乎实体化的白光凝结而成的甲胄包裹住荷鲁斯,刹那间,他周身被篡改了的物理法则仿佛遇到了更不讲理的东西,又被硬生生改了回去。
脚下的白光,似踩在无形的阶梯上,荷鲁斯保持着原先的步调,一步一步地走出来。
“你这异端!屈服在神之力下吧!”
如同超载的电路,罗姆手中战戟上的铭文已经闪得跟报警器一样了,不知强化了多少倍的力量压下。
然而荷鲁斯只是周身的圣光之力愈发浓厚,其神色动作均没有任何改变。
“就这?这就是你们的全力?这么点本事——”
荷鲁斯眯起眼,瞪视着还有不到十步距离的三人。
“你们就敢伤害我的秘书官?”
“你究竟向亚空间的什么存在祈祷了?你拿什么交换了这样的力量,异端!”
罗姆的额角渗出汗水,他不相信,不相信有连长级别战斗力的自己在以多打少、装备优势的情况下,居然对荷鲁斯造不成一点伤害。
“加班。”
“什么?”
罗姆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
“我说,这是加班锻炼出来的。”
你要是给战狂擦五年屁股再兼职五年救火队长,你也能这么强,大概。
“不行,打不赢的……”
罗姆身后的一个小弟看着一点点逼近的荷鲁斯,整张脸都白了。
“喂!再多释放些圣光之力,他一定是在装,他肯定也已经到极限了!”
“打不赢的啊!这种怪物怎么可能赢得了!我是为了过好日子才当的银骑士,不是为了和这种怪物战斗才来的!”
确实,在教会的战斗人员眼里,荷鲁斯这如同终结者般不受任何外力影响,不紧不慢靠近带来的精神压迫甚至比恶魔那种扭曲得歪瓜裂枣的模样还要恐怖。
“我才不要死在这里!大哥你的恩怨和我有什么关系!”
“给我回来!你这没蛋的孬种!”
任凭罗姆咒骂,那人丢掉战戟,头也不回地向后跑去。
“我说过允许你们逃跑了吗?”
半空中,塑形成倒锥模样的圣光猛烈地发射出去,擦过罗姆的脸颊,直击逃跑之人的后脑。
嘭!
西瓜炸裂一般,漫天红白洒落,淅淅沥沥,染红倒地尸体的一身银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