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恶!真是该死,该死该死,真该死!”
青年将头顶住树桩,狠狠摩擦,双手发力快速挥舞,拳头如同雨点般落在树干上。
这是一场耻辱性的战斗,他本可以守护下去,直到战死,但他以及他们选择了像懦夫一样逃离。
“我们……真的,失败了么?”看着城市的上空竖起陌生的黑旗,跌坐在地上的大兵呆呆的看着,喃喃道。
不用恍惚,也不用怀疑,正如你所见的。的确确失败了。布吕西已经沦陷,以后这座城市将不存在。
按照传统,侵略者会给他们起一个新名字。
晚霞的城外,一小股刚从城市防守战逃离的溃军正一个个跌坐在山顶的全峰地段。他们是经验老道的战士,在敌人即将登城之时丢下战友逃离了他们守卫的地方。
所有人都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他们有的是凑个三人跑的,有的是单独找个机会开城走的,大家都有各自的理由。
有传言,是当时的守备队长希恩斯命令守城将士不抵抗,才导致对方轻而易举的就攻下了布吕西市的城防。
还有的说法更加不可信,总之现在人心惶惶。
罗根独自一人坐在一颗毒树之下,这种大型植被在某一定时刻会散发出一种能让人产生腹泻的香气。
事已至此他才不在乎自己会不会遇到那种问题,他就是想通过这种自暴自弃式的休息方式来宽慰自己受伤的内心。
但有人明显不会让他这么如意。
“劫后余生的感觉如何?胆小鬼。”一个清声悦耳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是一个女人。
那是他刚在城里认识的人,是她救了他的命。是她在自己惨遭斯蒂芬妮那个毒妇谋杀时炸破围墙,救了自己的命。
那时候他满脑子都是空白,被名为赫菲的女战士拉着手一路狂奔而逃。
他们走过了一排排器械,跨过一道又一道阻拦城市街口的拒马木桩。趁着守卫队其他人不注意,他看着她翻箱倒柜的取出些补给。
这时他听到敌人又一次进攻的声音,只是这次不同,队长选择了开城投降,坚持不抵抗原则放敌军进城。
于是赫菲就带着他继续跑,当然赫菲的本意就是打算带着他跑。但是四周都是敌军,没办法他们在城市里躲了一阵子,亲眼目睹了斯蒂芬妮从被抓到关进监狱的整个过程。
这也算是恶毒妇人的应有的一个下场了。
就这样,他们找准机会成功跑了出去,从一条水沟爬过,上了山,然后就遇到了跟他们一样同是不愿为敌人卖命的守备队员。
在这里他们临时安营扎寨,可能等到早餐他们会开拔走向下一个地方。至于计划,没人关心。
“如果逃跑计划更详细就更好了,女士。还没请教,你下一步打算去哪?”罗根独处的目的没有达到,心里面不免有些恼火,但看着来人是赫菲,自己也没有多说的意思,只是随口一问。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你不会以为我混成守备队员,炸开室内的墙壁就只是单单救你吧?”赫菲掐着腰,看着眼前这个近乎于废柴的男人无奈摇起脑袋。
“难不成,是因为我长的太帅了,你看上我了?”罗根笑了笑,自嘲的吐了吐舌头,但他很快就笑不出来了。
一柄匕首不知何时已经抵在他的脖子之上,而意予行凶者,正是那位救他出来的干练佳人。
“我没时间和你调情,简单说,你是不是前几天,围城还没开始的时候看见了玛西亚女伯爵?而且你还自顾自的在现场叫了出来。”赫菲冷静地质问。
这突然的一问让罗根愣了一秒钟,他没想到赫菲竟然连这点细节都查得如此详尽,这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女人当时就在附近观察着这一切。
可这也太巧了吧?
罗根沉默不语,赫菲却不肯罢休,她用力的握紧匕首,刀锋深深嵌入罗根皮肉。
“告诉我,当时他们要把玛西亚女伯爵带走的,他们去了哪里,或者说你是否参与了那件事。你知道的,我有权利要求你配合我。你不需要害怕,只要实话实说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是想证明一件事——我救你出来,并非毫无意义的事。”
罗根皱着眉头,半晌,才终于开口:“抱歉,我并不知道,我也没有参与这件事,我对天发誓。我唯一能联想到的事情,就是在我喊出女伯爵名字后,斯蒂芬妮小姐听到了我说的话,所以她要杀我,但是我可以帮助你,只要你放过我。我可以帮你找到线索。”
“找到线索,呵!你以为我是傻瓜吗?”赫菲收回匕首,脸色有点难看,显然罗根的答案不在她的预料范围内。
“没有人是傻子,你可以相信我的,我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哪了,但我猜测他们很有可能把她带到阿斯图里亚了,军营里有时候会穿出一些风声说斯蒂芬妮小姐会卖……”
“卖一些什么?”
“是奴隶,她经常去地牢里物色一些品质好的囚犯贩卖到阿斯图里亚,这是真的,如果不信,否则只能先宰了我,你再另做打算。”罗看着对方严肃的神态,心底微颤,但依旧强装镇定道。
他的表演毫无破绽,他的理由也十分充分。如果是普通的人恐怕就会被他欺骗,甚至还会帮他脱困。可惜赫菲并不是普通人。
她眯起了双眸盯着罗根,似乎在考虑要不要相信他。她听了玛西亚女伯爵很可能被当做奴隶售卖,险些倒晕过去。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其实已经有过这个预感,只是她一直在自我欺骗,自己劝解自己不可能发生的。
“我有个计划,现在,立刻跟我走。”
“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要去哪啊!”罗根明显不愿意,但碍于这位女士刚刚救了自己的缘故,自己却不得不起身,像磁石吸铁一样跟进。“我们不等他们了吗?”
这里的他们,自然是指那些敌军登城前就逃离城市的守卫们。
“一群残兵败将,有什么好叫的。你现在立即跟我走,我们去莱昂,面见国王陛下。”
“啊?国王?你不会是哄我开心呢吧?你真能见到国王?我可不信。”
“信不信由你,你跟还是不跟。不跟的话,你这条命我也没必要留着了。”
“哎,别,别啊。我肯定跟啊。”罗根知道自己打不过赫菲,在城里的时候,就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反正自己也没处可去,不如就跟着她去莱昂走一遭,要是真能见着国王,也算不算白来一趟。
对于他这种乡野村夫,国家的统治者总是会给其一种神秘感和默认的威仪感。
有些人甚至还是国王的崇拜者,唉真不知道那个年代的人都想些什么。
——
次日清晨,艾莉萨在正式上任萨莫拉伯爵时,所发布的第一道政令就是,将丹布朗家族曾经统治的布吕西市重新更名为——夜葬城。
至于她为什么在这个节骨眼上,给城市起这样一个无法让人眉头舒展的悚名,老一派的内阁班底不知道,城市里的守备队员更不知道,或许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其中孕育的含义。
市民们也不关心名称的更替,还是照旧沿袭着旧制,继续称呼此地为布吕西。
与昨天的装束不同,艾莉萨今天换了一身乳白色的连衣裙,面上涂的水粉显得煞白煞白,眼纹与烈唇都是经过凌晨时分精心打扮后的杰作。
她用的穿的都是男爵府里遗留下来的物品,因为男爵被杀,斯蒂芬妮又作为囚犯蹲在监狱,这些财富自然就成了女伯爵的战利品。
刚一上任,也不知是卡着点,还就是巧合。
由府邸内部的侍者呈上来的两封信,分别来自萨拉曼卡,与阿维拉。
阿维拉她自然是知道的,因为费尔南多就是从阿维拉北上到达莫萨拉的,在那里,那里的伯爵领已经效忠与他,但萨拉曼卡她却不熟悉。
于是她迫不及待打开信件,因为刚刚才开始学习使用文字,她看的很艰难,只能委托一旁的秘书府官前来代念。
美丽又睿智的莫萨拉伯爵
你好
我热烈祝贺您担任此地总督一位,我认为您能荣升这一位置实在是在自然不过了。虽然您没有宝贵的经验,也没有什么文化水平,更别提良好的的出身血统了。我相信我们在费尔南多大人的统一领导下必能创造辉煌,您是一位聪明的新晋女权贵,今后您的智慧定能让您步步高升,今天祝您幸福,也祝您的使命必定完成。
至此
敬礼
您最忠实的追随者,您可以称呼我,普朗克,萨拉曼卡人的实际领导者与守护者。
这是一封就职祝贺的信件,大体上来说还不错。
但艾莉萨听得甚是微妙怪忱,至于怪在那里,其实谁也不是个傻子,是个人都知道,但是她不想把一个人想的那么坏,尤其是在自己刚上位的时候,更不要惹这种麻烦。
原来南边还有一块土地叫萨拉曼卡,她手里捏着信自己想着。
至于来自阿维拉的那封信件,无独有偶也是同样的方式写了相同的话语,也是在祝贺她新的统治权的。
处理完这些后,她头一次吩咐就是让下人写下类似客套的的信分别回复给萨拉曼卡与阿维拉两地。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考察领地。要看看领地内部已经周边地区的情况,是否需要修建新的设施,当然萨莫拉村的修缮也要提前进行。
毕竟,那里曾是她的家乡。
她现在的重点是学习新的文字知识,以及快速处理政治事件来提升自己的执政经验,搜刮民脂民膏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但她必须在短期筹集一定数额的资金来保证猎弩队的薪资问题。
否则她就成光杆司令了。
处理完信件之后,很快,就有人过来拜访。
来的问题也很贴切。
“伯爵夫人,能否问一下。为什么要把布吕西市的名称更换,而且还是更换成那种不兆之称。”希恩斯团长是第一个前来拜访的,在今天早晨他听到外面有人传播新城市名称的时候,当时就急着见一下艾莉萨。
毕竟更改城市的名称,还是这种故弄玄虚的称呼,这简直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他虽刚刚升了级,却打心眼里轻视这位新上任的女伯爵。
“没什么意思,希恩斯团长。就是单纯觉得应该换一个名字,若是你非要问出个所以然,那我也只能说,这是为了纪念昨天刚结束的战役。我想街道上还有很多战死士兵的尸体没处理,您现在没出现在现场,到这里来除了有重要的事情找我,我实在是想不出你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高坐在男爵府的主厅,一板一眼的拿着鹅毛笔在草纸上写写画画,抽空抬了头给予这位将军回复。
一旁的侍者还在教她拼写,今天的执政工作除了那几封信以外就没什么可值得操心得了。
希恩斯是有自己的打算的,在他看到艾莉萨抬头的那一刻他就感觉,这个新来的家伙不过是像之前那些人一样的胭脂俗物。
她画了特别耀眼的装扮,他是凭这点来判断,那些都是斯蒂芬妮的东西,城破之后以俘虏的身份一直关押在夜葬城的地牢里面。
“事情是肯定有的,谁会没事无端来拜访呢?”
“那就请说明你的来意,不过在这之前,我想问问,战士们都在执勤的岗位上吗?我们刚刚结束完一场战斗,治安问题可是要好好做好。”
“放心吧,城里安全得很,至于来意?其实很简单,就包括我的部下,这些都不用您去操心他们大部分人都在清扫战场上面遗留下来的垃圾。我来这是有个建议,伯爵府初定,夫人您应该还没有自己的属官,丹布朗男爵生前安排的那些官员多数一把手都在开战之后卷钱跑路了,很多机构都暂时有二把手代为管理。”
“这些人力方面的任命,我觉得应该直接就地提拔他们曾经的副手。你说呢?希恩斯团长?”
“这个是肯定的,二把手的存在总是比额外找一个人要方便许多。有时候从外面找人,很多情况下反而会适得其反,不过我要说的不是这个,这些都不重要。我要说的事情还是伯爵府的属官问题,相信从今早开始来看,夫人您应该看出来了。这里面清清凉凉的,已经没有往日的风采了。”
“啊?是吗?团长你真这么认为?其实还好,重新修一修也不是不能住下去。”
艾莉萨有意避开这个问题,只谈这间房,全然没有去找重点。原因是,她不信任希恩斯,从昨天开始的聚会她就对这个粗野之人没啥多好的印象。
“好吧,您请便吧。我也只是给您一个建议,既然如此我会告诉士兵,今后我们这改叫夜葬城了。”
希恩斯团长也没有对艾莉萨行礼,扭过头直接离去。
他心里没有这位这位女伯爵的位置,甚至也都不把她当人看。刚刚如果台面上坐着的是一个普通人,可能他会忍不住把她揪下来,但费尔南多走之前给她留了一队雇佣兵。一队战争经验丰富的老兵,能轻而易举的碾碎他手下的守备军团。
他在投降前,亲眼见过那些来自南方异邦的战士,用大弧形的月牙刀,三两下劈刺就干掉了他手下的一个守卫。
同样都是士兵,他的人在对面简直就是一筐卷心菜。那月牙刀就是镰刀,专门用来收割布吕西士兵们的首级。
想到这他不寒而栗,但他现在至少是安全的。
投降并不是他的本意,而是为了将余烬传递新的余烬,只因他有一个伟大的计划,一个为了光复萨莫拉而不择手段的一套方案。
艾莉萨•萨拉多里亚,新的女伯爵是么?我们很快就会展开行动,你的统治也不会那么顺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