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幕染上绯红,圆月高悬,夜色静谧,无数涌动的黑暗潜藏在帷幕之后,影影错错交织出一片好似活物的浪潮。
倒悬的失重感让刚刚闭目休息的席伊再次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躺在床上的他强忍着要坠落到天花板上的慌谬感知,从还没捂热的被窝中起来,翻身下床。
毫无疑问,他又来到了那片充斥着神秘的世界。
和上次相比房间发生了改变,不是他居住的蔷薇公馆,而是在伦纳堡外围的独栋别墅里。
这也意味着现实与这个世界相互对应。
就像是一面镜子,在镜面中倒影出另一半,只是不晓得谁才是真实的本体。
或许真如古怪的少女所说,这里才是世界最初的样子。
不论真相如何,似乎都有点让人难以接受。
想到维维恩,席伊下意识的看向身边,宽阔的双人床上,另一半位置空空荡荡,丝质的被褥还残留着使用的皱痕和点点余温,本该与他躺在一起的少女不知去向何处。
外出觅食去了?席伊疑惑的想着,回忆起白发少女吸吮手指的餍足神色,古怪的意味在他心中回荡。
他摇摇头,将纷乱的画面甩在脑后。
既来之则安之,有维维恩在,他的安危有所保障,上次没来得及探查研究的想法也有了充足的时间进行实验。
就比如,倒悬的城市。
拉开遮光的窗帘,站在开放式的阳台上,直视姣姣圆月。
和上次相比,外面少了颠倒的城市建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扭曲的黑暗丛林。
树木的色彩似乎进行了反转,绿叶变成红叶,白色的树皮变成仿佛焦炭的黝黑,树干歪歪扭扭,冲着天穹,像是在大火中痛苦扭曲,向天空发出死亡的悲鸣。
远方有一座明亮的灯塔,散发着微弱的又温暖的火光,它沿着一路的铺设的燃气路灯,将一片区域隐隐圈定。
那个,好像和现实没有什么变化,防风的玻璃罩,黑色涂漆的圆柱形底座…席伊眯起眼睛,仔细的甄别细节。
没有变化意味着什么?他不清楚,或许离得更近能有所发现,但直觉告诉他,别作死的外出。
第一个验证…他嘴里嘀咕着,从口袋掏出一枚背面印有盾牌的铜币,那是面额最小的货币,其购买力相当于两三颗果味糖。
伴随着拇指指尖弹动,硬币抛飞而出,向着脚下坠落。
席伊有些烦恼的捂着头,消化着他见到的实验结果。
那种想着它向下,实际却是向上的感觉直令人思维错乱,他该快些适应的,这个世界里的上和下。
然后,第二个…
席伊拿出自己的配枪,银白金属的色泽在月色下泛着微红,弹仓弹出,他拿起里面的子弹仔细查看。
结果和现实无异,它们什么变化都没有,甚至特意做的刻画痕迹和更换的空包弹亦如它们被放进去的时候。
席伊举起手臂,瞄准,扣动扳机,枪口火焰喷吐,但是直金属枪管中射出的却不是发红的弹头,而是绚丽华美的彩色礼花。
一连将六颗子弹全部发射,结果无一例外,连那颗空包弹也一样,都是好看的礼花。
枪身结构没有问题,子弹也没有问题,那么礼花这个结果是怎么得出来的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再试试这个?
柯文给他的那支连发式礼花枪,巴掌大小,小巧玲珑,除去关键部位使用合金制作其余地方为了节省成本都采用低价的硬木。
从颜值来看是怎么都比不过那把左轮手枪的。
当手枪射出的不是子弹而是礼花,那专门的礼花发射器发射的会是什么,子弹么?
席伊心中隐隐期待。
瞄准那轮绯红的圆月,他向着远方,扣动扳机。
没有底火激发的闷响,没有爆裂燃烧的火焰,只有一线细弱的炽色光焰,向着黑夜,在长空划出短暂的仿佛流星般的拖尾。
超出预期的强大后坐力让席伊微微色变,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身后的窗帘上。
顾不上失态的动作,回想起手中端了只火炮的后坐力还有无声无息却显得声势浩大的一线光束,恐怖的火力让他难以自持。
他对结果有所预料,却没想到威力会是这样的不对等。
“嘘~不可以弄出这样大的动静哦。”
一线长虹还没飞出多远,便被隐去了存在,销匿于漫漫长夜之中。
一道曼妙的身影,背对着绯红的月光,赤足踩在窗棱上,雪白的长发纷飞,宽松的睡裙在风中飘舞,于洁白细纱中仿佛能窥见裙下风光。
少女的声音如喃喃梦呓,抓着席伊的耳朵,让他忍不住去侧耳倾听。
“我们偷偷的幽会就好了,打枪的不要,好不好。如果席伊硬要玩的话…要不,换另一把?”
似乎是光脚站在窗棱上太有难度,一个没踩稳,少女失足前倾,席伊只觉得一团雪白朝他扑来,落进他的怀中。
没有预想中的冲击,她就像飘落的羽毛,从空中飘然而落,让他下意识的张开膀弯,想要接住。
窗帘再支撑不住他们的重量,咔嚓一声,上面固定的栏杆脱离墙体,厚重的窗帘将他们包裹起来。
一颗白色的小脑袋如同探头探脑的兔子从窝里钻出来,甩起一头柔顺的长发,骑坐在席伊的身上。
“别搞怪,快起来。”
他对着维维恩的眉心轻轻弹指,少女吃痛,捂着脑门,不情不愿从他身上起来,就着窗帘,席地而坐。
“又见面啦,亲爱的,有没有想我呀?”
“没有,”席伊坐正,也不管坐在地上脏不脏,就这样陪着少女聊天。
“对你来说可能一天不见,对我来说我们睡觉前才见过。”
“每一次闭眼睁眼都算一次见面嘛,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更想你哦。”
维维恩眨巴眨巴眼睛,如同红宝石的眼瞳中充满灵性。
“嗯,我也是,”席伊点头,顺着少女的意思。
“所以,我们为什么要小声点呢?”
“因为在别人家的地盘啊,”维维恩用手撑着圆圆的脸颊,理所当然的说道,“要是被主人家发现赶出去怎么办?”
“谁?那边的灯塔?”
“恭喜,答对啦!”少女高兴的点头,仿佛为某人答题游戏的顺利进展而兴奋。
虽然这并不是什么有奖竞猜的小活动。
得到肯定的回答,席伊愣了一下,随即恍然。
那个方向他没记错的话是伦纳堡的核心,陛下所在的寝宫,联想到那些由市政铺设的燃气路灯。
在电力普及的时代还没被淘汰就说明它们有着其他的用途。
总不能是因为情怀才一直留着吧。
“很强么?比你还厉害?”席伊好奇的问。
“想知道?”维维恩挑眉。少女似乎坐不住,坐姿一直在改变,现在又是盘着腿,两只纤细的手撑着,左右摇晃。
席伊点头,表示肯定。
“亲一下就告诉你。”
少年沉默,片刻后他换了个问题,将两只手枪摆在两人的面前,手指轻敲地面。
“你知道这两个的区别么?”
对于他的逃避,维维恩嘟着嘴,生气闷哼,圆圆的脸颊如同充气时的河豚鼓鼓囊囊。
她瞥了一眼,问题了然于心。
“知道镜子吧,它们两个的关系就像是一个在镜子外边,一个在镜子里边,很不合理吧,但里世界就是这么不讲理。而代表了物体的正反两面,这就是‘真实’哦。”
“席伊,你见证了真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