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倒悬的天幕是因为它本来如此？实在是颠覆常理与想象，或许日心说刚被提出时都比这个答案合理。”
席伊端坐着，看向远方的天地愣愣出神。
荒谬与混乱将思绪搅成一团浆糊，却偶尔有一丝灵光闪现，当他想要抓住却怎么也摸不到边。
“什么是合理呢，席伊？经久不变的自然规律，还是日常生活所积累的熟悉，又或者普罗大众共同认定的道理。倘若世界存在真理，那么在里世界将含义倒换，揭露‘真实’，是否可以理解为这个世界全都是谬误呢。”
在不知不觉中，少女偷偷挪动了位置。他们从正对而坐，变成一起面向窗外，仿佛互相依靠，在空气清新，絮风微冷的夜色下，一齐仰望星空倾诉美好的情侣。
虽然话题并不像谈及童年嗅事那般轻松开怀。
“对于在这里生活好久好久的我来说，现实世界才不合理呢…笔直的大树，银白的月亮，还有好看的人…对了席伊，你给我找的衣服都好漂亮，这个，还有上次那个，是叫婚纱么？还想再穿穿。”
“婚纱一生只有一次，当然，你再婚的话就可以有第二次机会。等你能醒来，去找一个真心相爱的人，就可以满足这个想法了。”
“我真的生气了，席伊！”维维恩的下巴磕在席伊的肩头，眼睛直勾勾盯着他的耳朵。
那凶狠的眼神仿佛下一秒就要用洁白尖锐的牙齿在上面留下深刻的痕迹。
“我爱的人当然是你啊…哦哦，这个是试探么？就像情侣之间的小趣味。那我想想，应该这样说…”
维维恩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肃然的威压只显露一刻，便又消散无踪，回归人畜无害的可爱女生。
“那个，亲爱的，如果是这样，人家就不要了嘛，谁叫你是我唯一爱着的人呢？”
“婚纱什么的可比不了我对你的爱啊，我可以放弃哦，才…才没有勉强。”
席伊感觉自己的嘴角再也绷不住平静直线，悄悄往上抬起了弧度。
前面的楚楚可怜或许是故作姿态，一眼就能看破。
而没有勉强…这还不算勉强么？
当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看着你时，其中的委屈和期盼让人忍不住去拒绝和否定。
孩子都这样了，就答应她吧。
然后，当回过神来时，金钱就如同流水一样流出了口袋，被小吞金兽给吃的一干二净。
那是邻居林奇太太常常挂在嘴边的念叨，她将自家的乖巧女儿比作吞金兽，逢人都要吐槽几句。
但席伊总觉得她是在向别人炫耀，因为每次抱怨时，她都带着浅浅的笑容。
“好吧，等你醒来，可以再次换上婚纱，好好体会一下，当然，那个太繁琐了，有且只有一次。”
席伊妥协，随后，他笑着补充，“这出自个人意愿，嗯，我也没有勉强。”
“好耶，席伊最好了。”
感受到身上挂着的挂件，席伊觉得他或许明白了林奇太太的心情。
哪个喜欢人偶的爱好者能拒绝人偶的主动拥抱呢？
啊，会动的人偶只此一家，那没事了。
“如果说真实是世界的基调，可你的衣服似乎没有变化。”他细思着，抓住了一丝灵光。
一成不变的东西也不止这一样，还有街道边那些散发光芒的路灯。
“有没有可能是我没有变化，所以连带着穿在身上的衣服也能保持原样，”维维恩眨了眨眼睛，“我是特殊的呀，席伊，不具备普遍性。”
你没变化，确定？
席伊狐疑的看着那雪白的头发和玫红的眼瞳，只剩沉默。
他又不是色盲，怎么看颜色都往反方向进行了改变。
“这个啊，”她拨弄着自己的发梢，在席伊耳边画圈，引来后者没好气的瞪视时又甩到脑后，毁灭证据当做无事发生。
“是生活在里世界的证明哦，想要在这个世界一直待下去，总要付出代价。”
就比如，渐渐被同化，变得可怕非人，脱离正常。
“换个说法，亲爱的，你觉得男人这个词，与之相对的是什么？”
少女意味深长的看着他，抿唇窃笑。
“女人？”
席伊平静的回答，似乎预想的答案并没有影响他那适应力极强的心境，这让想要看乐子的维维恩一阵失望。
“不不，与人相对的当然是怪物啊，活人怎么能在这个世界存在呢？如果你看到了像我一样和正常人没区别的东西，那就跑别回头。嗯，以你的实力，看到怪物似乎也要跑，总之跑就是了。”
也就是说，他现在属于食物链最底层呗。
席伊点头，没有在意自己仿佛跑路大师的处境，他更感兴趣的是人与怪物的对立。
按照这个规则推导，他很好奇自己现在的状态。
要满足这个想法，似乎需要一面镜子，他记得，这个房间外走廊的尽头，有一个专门放置等身镜的屋子。
为宴会中有需求整理仪态的客人专门提供的一个房间。
有了目标，席伊从地上起身，打开房门，无声关合，虽然外面没人，但他早已养成了习惯，脚步轻盈，落地无声。
而身后的少女，赤着脚，无拘束也毫无克制，踩踏地面，发出啪啪的声音，在走廊回响，于无人的寂静中宣告自己的存在。
维维恩背着手，跟在席伊身后，踩着他走过的地方，映着他的脚步，一点点向前。
很快，脚步停下，站在镜前的席伊站定，望向镜中的自己。
浅灰的头发编成一股麻花辫垂在脑后，一块带有白色花纹的浅蓝色亚麻方巾戴在头顶，穿着微微泛白的格子衫，胸前还有陈旧的有几处洗不掉掉污渍的花边围裙。
这身打扮像极了乡里的村女农妇，或者可以直接肯定。
但他并不是人，裸露在外的皮肤有一层上色后的木头纹理，活动的关节采用最木偶最经典的连接方式。
眼球，嘴巴都可以活动，但动作都十分机械，头发是真人的头发染色，发根处还能看见处理的痕迹。
在特意画好的妆容下，他现在的形象看着土气又憔悴。
“人偶剧，《反抗命运》的主角。”
席伊喃喃自语，他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一时间有些出神，就好像一只被摆在架子上的真正木偶。
“那是什么？”
维维恩好奇的歪头，咬着手指，表情疑惑。
毕竟她从小就成了植物人瘫在床上，根本无法活动，更别说接触人偶话剧这样有些档次的上流娱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