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的装饰还有一顶同色贝雷帽,一个挂在胸前的轻便相机,一双稍微厚实,但不影响操作的半指手套。
从裹得严严实实的打扮来看,她不像是个记者,更像是喜欢山地旅游的登山爱好者。
这样一个柔弱女生敢独自去下城区那样秩序混乱的地带,足以说明她有自保的能力。
贫民,战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这是下城区的主要人员组成。
他在执行某个任务时去过一次,哪怕时隔多年再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震撼。
那里是被时代抛弃的地下城市,一切设施还仿佛停留在上个世纪。人人饥不果腹,衣不蔽体,人际关系错综复杂,不同势力拉帮结派,互相争夺为数不多的资源。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那里的人都生活在人间地狱。
“走吧,换身衣服,就我们现在这样大摇大摆进去,明天奥尔蒂斯就会少了两个倒霉的年轻人,而那些贴满广告的电线杆子会多上两张无人在意的寻人启事。”
既然决定要去做,自然得提前做些准备,根据他对下城区的情报,制定大致计划。
详细规划肯定来不及,那位记者可没有太多时间。
在席伊的指引下他们前往三楼,空闲时间中,维维恩忍不住先问道,“什么衣服?”
“又破又脏的旧衣服。”
“啊?”
在一筐积满灰尘的旧衣前,只是稍微触碰,密闭的室内好似有黄沙漫天的虚影。
“找一找有没有我们能穿的衣服。”
席伊见她捂着鼻子,嗡声翁气的抱怨着什么,不情不愿在箱子里翻找时,不禁轻笑一声。
没想到神秘强大又古灵精怪的少女居然会有洁癖的一面。
“如果太勉强的话,不如我们把身体换回来?”
“这种程度的话,我还能行!”像是不愿服输一般,维维恩强调着她的决心。
果然没那么容易么…虽然看上去是个小鬼,但实际没那么容易忽悠啊。
席伊在一边看着,选出两身陈旧掉色的大衣,深色长裤,还有几个残破的服饰配件。
这些都是为人偶准备的服饰,大小不一,风格迥异,因为不同原因,被遗弃在这个杂物间里,没想到还有发挥用处的一天。
衣服带着阴雨天未晾干的湿润感,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霉菌味道,只是这样就足以让维维恩嫌弃的远离,想要退出屋外。
席伊嗤笑,这点程度还不及战场上千分之一的恶劣…
被鲜血浸透晒干然后又被雨水淋湿后挥之不去的臭味,还有火焰灼烧后衣服与血肉黏连的恶心与疼痛,以及满鞋都是黄泥,踩一步溜一步的紧张与无奈。
他招呼着又加了些作料,加上煤炭,泥污与破洞,只有像样的惨状,更符合下城区人民的精神面貌,不至于走到哪都被当做稀罕物注视。
否则容易被人打主意不说,还会受到敌意与排斥。
因为西城区的复杂路线,必须有熟悉的人带领才不至于走失,所以最好不要太过显眼。
“换啊,愣着干嘛?”
眼瞅着维维恩捏着脏衣服的一角,一脸嫌弃的呆滞在原地。席伊就忍不住憋着笑,催促道。
“这,能放弃么,我忽然觉得待在家里挺好的,这就去和拉伦兹说说,让他另请高明。”
“我觉得我们已经够高明了。”
席伊叫住想要逃走的维维恩,靠着威逼利诱强行将一身旧衣服给穿到她身上。
“自己选的路,哭着也要走完。”
只是没想到,杀个怪物跟拧小鸡似的维维恩会这么厌恶,洁癖到稍微有点不干净都会炸毛的程度。
明明杀死怪物时污血溅的满身都是,也不见她有一丝反应。
席伊忍不住在心中吐槽,暗暗想着,也算是知晓了她的一个弱点,或许可以用来做文章。
席伊也不例外,让维维恩帮他换上衣服,虽然让她来有一定风险,不过就少女生无可念的样子,相信她暂时不会有心情乱来的。
很快,将娇小的身躯藏进大上几分的大衣中后,就显得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就像个久病未愈的病秧子,藏在见不到光的黑暗里,连皮肤都带着些病态的白。
席伊能感受到粗糙的衣物,虽然里面没有伪装,但与脏衣服接触到的部位有些红肿发痒,他想挠痒,身体却无法动作。
他强忍着不适,并未与维维恩说,端着一张无表情的脸,思考着接下来的行动。
现在什么都不差,唯独这个轮椅还是有些显眼。正常人想要在下城区生活下去都很难,更别说残疾人了。
如此鲜明的特征,绝对会被注意到,不过,相依为命的兄妹人设还是能立住的。
可惜,维维恩现在的身体还无法离开轮椅自由活动。
这具身体很奇怪,四肢功能健全,绝不是充数的花瓶,但是,就好像功能被封禁了一样,没有解锁行走,抓握之类的能力。
他能感觉到身体存在,却无法掌控。这个问题不是没有恢复的可能,只是需要时间,或者一些刺激。
……
半晌过后,下午时分,席伊与维维恩下了马车,向车夫支付定好的车费,打开轮椅,将席伊放在上面。
顶着周围偶尔投来的异样目光,他们向着偏僻的小巷出发,在弯弯绕绕的道路中前行。
西城区的主干道有卫兵看守,进出都会受到盘查,以防有人将危险物品带入城区,虽说以他们的目的卫兵不可能阻拦,但这就太过张扬,有违席伊低调的初心。
其次,这也是对曾经战犯的一种监视与隔绝。
他们看守有着淡金色瞳孔的帕德拉人,防止他们违反法规偷偷摸进主城区。
这场恩怨足以追溯到二三十年前,席伊的上一辈,帝国与格里菲斯联邦的大规模战争。
那是一场大败,因为指挥失误以及叛徒的背刺,西部防线被彻底击溃,超过三座中型城市以及一座大型城市沦陷成为敌占区。
开战以来,为了防止战争扩大升级,双方早就签订过战争协议,规定武器规模,俘虏以及平民政策。
不止是书面契约,城池更易是比较常见的状况,双方对这个问题自很早之前就已经达成了默契。
但是,格里菲斯联邦单方面违反条例,对四座城市的平民进行屠城,大规模虐杀,预计有超过五十万帝国公民被屠戮殆尽。
不管小孩,老人或是妇女,对待手无寸铁,没有反抗能力的平民全都一概而论。
尽管后来收复失地,如此血海深仇,早已耕种在每一位帝国公民心中,直到七年前战争再次打响,仇恨的花朵终于结出复仇的果实,帝国完胜而归,洗刷掉遗留下的耻辱。
而下城区这些帕德拉人正是那场战争之后被活捉的俘虏,关押在此进行义务劳动,开采名为黑晶的能源矿石。
最早这里还是名副其实的监狱,后来伴随着主城区的发展,一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或者其他没有劳动能力无法在社会立足的人来到这里,带来了新的变化和发展。
慢慢的,人们逐渐忘记这里是曾经的监狱,只当是无用之人,社会败类的集聚地。
上流贵族和商人们不止一次夸赞过这种模式,因为下城区的存在让他们不用看见肮脏下贱的愚民,可以完全享受干净的街道和文明的生活。
“这边。”
席伊为维维恩指路,狭小的巷子里高低落差,随时都有不便通行的道路。
虽然轮椅有些累赘,但对维维恩的力气来说,似乎只是个无足轻重的挂件。
很快,在席伊的指导下,两人来到一处由青砖累砌的墙壁,一道道拱形大洞排开,像是一座庞大的砖桥。
但这拱形并不是桥洞,它通向黑暗深处,奥尔蒂斯的下方。
洞口中央有汇聚了整个城市的排水系统,汩汩黑水自排水渠中流淌,一股肮脏又恶心的刺鼻味道始终在周边徘徊。
这让维维恩忍不住用手帕捂紧鼻子,顺带为席伊做了个面罩,遮住相貌的同时也隔绝一下气味。
虽然他本人并不在意,但能遮掩容颜免得引来无礼之徒的惦记也算有些用处。
“从这里进去,就是下城区了,问题是,我们该怎么确定那个记者的位置,如果要找人一个一个去问,等我们赶到,恐怕尸体都凉了有一会儿了。。”
“或许,这个问题已经有答案了呢。”维维恩从随身的口袋中取出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