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我的房间……”
“还是老地方,我带你去吧。”我也重新收拾好情绪,以同样恭敬的态度回复,并主动帮她拎起行李箱。
“不用,行李箱没带很多东西,其余的以国际快递的形式运输过来,大概晚上就能到。”奕萌和我一样拥有不愿意麻烦别人的性格,甚至程度在我之上。
楚楚可怜的脸蛋,一定是父母口中标准的懂事孩子。
我颠了颠手里的重量,确实没有想象的那么重,估计是只装了些换身衣服,并且是夏季的缘故,衣服也不会有十足的重量。
“作为叔叔,照顾侄女不是理所应当的嘛。”我想装出成熟的大叔风格,虽然看上去更像童心未泯的哥哥。
我刻意将语气的重点放在叔叔的字眼上,为的就是“我是你叔叔”这一点。
大抵是她更把自己看作姐姐的身份,对我突然以长辈自称,不甘心的咬起嘴唇。
尽管奕萌的礼节在大人眼里完美地无可挑剔,甚至让我向她学习,但是关于我的称呼上,就像我不再叫老徐为“父亲”,她早在几年前就不以叔叔称呼。
“麻烦你了。”她纠结了片刻后,放弃了站在门口和我争论称呼的话题。
她单手扶墙维持住平衡,曲起一条纤细的腿,精致小巧的手指在脚后跟的位置轻轻一拉,脱下一只短靴,再以同样的方式脱去另一只靴子。
奕萌以两只穿着黑色短袜的小脚将靴子踢至玄关处摆放整齐。
这套房是母亲根据岛国风格装修的,除了很明显的木竹元素外,在家里行走也都是裸足。不过防止足底受寒,基本都会穿着袜子。
我将她带到多年未打开的房间,位置在我卧室的正对面,那便是以前她寄居的房间。
“抱歉,很多年没打扫了。”
自从双亲离婚后,母亲出了国,老徐见我踏入青少年时期,见证了除了赚钱以外生活没问题(如做饭家务等)的我,于是也离开了这个家,至于生活所需用品等,食材是老徐用我家地址订购了上门送菜的套餐,可能是照顾到原本算上侄女一家四口的家庭只剩下了我独自一人的感受,每个月额外给我一部分生活费我。剩下的比如家具坏了要换什么的,则是直接问老徐要钱就行。
而就是那样的背景下,我像是着了魔一样,把家里大部分的家具卖了,以我喜欢的风格置换了新的,总之就是不想透过熟悉的家具会想到过往。其中就包括了所有的锁。连大门也加装了密码指纹锁,不过我没有拆除原先的钥匙锁,所以奕萌才能透过以前的钥匙打开。
唯独属于奕萌的房间,我没有换锁,也再没有进去过,那个时候我究竟是出于怎样的思维做出那个决定的呢?
我在内心里摇了摇头,应该是当初鬼迷心窍,期望她还能有回到这里的机会。
随着家里最旧的一把钥匙插入门孔,向右转动,尘封的记忆与灰尘扑面袭来。
微弱的光线在仿佛时间停滞的房间里勾勒出细小的灰色粉尘,其实我很好奇,这个房间门窗都是紧闭的,为什么每一个角落均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灰尘,破败不至于,陈旧感却是满满。
“哈……”
或许是不小心将灰尘吸入鼻腔,奕萌微微缩了缩鼻子,感到一阵刺痒。眉头紧皱,眼睛微微眯起,她急忙抬手捂住口鼻,防止自己扭曲的表情被我看到。
“哈啾!”
片刻后,只见她眼角悄然溢出一滴泪水,从喉咙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咕噜声,最终,她眼角骤然闭合,眉毛高高扬起。是故意克制过的缘故,喷嚏声并没有清脆响亮,而是如雏鸟鸣叫般“啾”了一声。
“行李先放外面吧,我一会大扫除。”我看着脸上露出几分尴尬,鼻尖还残留着一丝红晕的奕萌说道。
“没事…我能…”话没说完,双眼再度紧闭,她突然别过头。
“啾!”
“还是先清理吧。”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想再次吸入灰尘,后撤了几步。
我转身走向卫生间,准备拿上清洁用的全套工具。
“我和你一起。”
本来我想客套地劝她待在沙发上休息会,全程由我来负责就行了,但是仔细想想,以奕萌的性格,一定不忍心我一人处理,与其浪费多余的口舌和她争论一番,最终还是来帮忙,不如现在就坦然接受她。
即便没有事先提出规划,双方却依然很有默契地分工合作,她负责地板的扫与拖,我负责用抹布擦拭家具上的灰尘。
原来还以为是个费时费力的大工程,想不到双人合作,一个小时不到就完成了。此时已是下午,夕阳透过干净透明的窗户洒进来,映照在光滑暂且未干的木质地板上。
灰尘被彻底擦去,可惜抹除不了年代的米黄色。不过空气已不再弥漫着陈旧的霉味,只是简单的清理,重新将家具布局改变了一番,就显得比原来更宽敞有活力。
我们俩坐在房间的床上,手里捧着一杯刚泡好的茶,白腾腾的热气袅袅升起,弥漫在我们四周。这是奕萌从岛国带来的特色茶叶,强烈要求让我品尝一番。
时间果然会淡忘不重要的记忆,哪怕是对细节十分纠结的奕萌也忘记了我曾说过不爱喝茶的话。
“怎么样?”奕萌看我的目光中带了一丝好奇。像是小时候第一次拿了一百分的小孩跑回家压制着愉悦的心情等待着父母的夸奖。
我吹散了热气,轻抿一口表面温度没那么高的茶水。立即感受到一股细腻清爽的触感在舌尖向四周蔓延开来,就像干茶叶泡水恢复新鲜的过程。
茶香肆意,浓香而不腻。我不懂如何品茶,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喝的算哪种类型的茶叶,但是打心底认为一定是优质茶叶,并且不便宜。
“确实好喝!很清爽,嗯……”我尽可能地回味口腔里的味道,想要更形象地描述出它的感觉。
“不好意思,我不坐在电脑前,果然还是个容易词穷的半吊子作者。”我耷拉着脸,为自己总在这种时候没话说感到一点耻辱。
“没事。”奕萌摇摇头,绑在后面的单马尾如鲤鱼尾巴般灵活地摆动。
“我知道为备战高考的你生物钟都打乱了,虽然你说过不爱喝茶,但是这款茶叶多喝能除湿排毒,总之有很多有益物质能驱逐你体内不好的杂物,优化睡眠。”
她也喝下一口茶,紧绷的身体顺着叹出的一口气舒服地松懈下来。
原来她还记得曾经的细节。
感动吗?还好,因为我现在想的是这么夸赞茶叶的好处,如果是顾缘的话,我一定会开玩笑说你是不是卖茶女。然后一定会被她打。
“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啊。”
杯中的茶水倒映出她忧伤的脸。
我没明白她突然在感叹什么。
“是吗?”
奕萌将手中的茶杯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以前打扫卫生,也是我拖地,你擦桌呢。”
被她一说,我回想起儿时打扫卫生时嬉戏的场面,会心一笑,“嗯,细节这方面老徐一直让我注重,可惜我一直没做到,所以像这种细活就交给你帮忙。”
“对,那天爷爷让你帮忙穿针引线,你戳破了他手指,并且缝衣服的时候还把袖口扯坏了之后,就再也不敢放心你的细节。说起来那件衣服应该扔掉了吧?”
我双眼轻闭笑着摇摇头,“没,他把两边袖子剪了当背心穿,发现其实还不错,现在已经成为他夏季的经典穿搭了。”
奕萌嘴角露出微笑,哪怕是气质改变了,这个发自内心的笑容却依旧如昔。
谈话间,桌子上某个方形物体吸引了我的目光。
我走过去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个盒子边缘已经发黄的绘画工具。
那是儿时作为正式见面礼送给奕萌的,现在笔墨颜料估计全干了,肯定用不了了。是忘扔了吗?
“还留着吗?”我拿着绘画工具转身面向她。
“你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怎么舍得丢呢?”她带着柔情的神色,轻言否定。
我轻轻抚摸着盒子表面,心理涌起一阵复杂的情感,之前擦拭灰尘时怎么就没注意到它呢。
我不做声,只是平静地用目光在盒子与她的身上徘徊。
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我们曾经的关系,也不知道该以怎样的心态重新面对现在的她。
她我口头上,曾经同居了8年,完全没有半分血缘关系的侄女,也是心中那个“她”——前女友。
耳朵刚刚接收到双脚在地板上走动的声音。
一双手臂突然从正面抱住了我。温热的体温从薄薄的衣料传了过来。
我稍微试着挣扎,却无济于事,她抱得很紧。
气息轻轻拂过耳边,带来一阵酥麻。我能够清晰感受到她胸膛的起伏。
“我错了。”
是在为过去的感情道歉嘛?
抱着我的那双手,充斥着温柔和悔恨的力量。
“徐寅!你看我给你带了什么?”
这时,像是命运故意安排好的,门开了。
活泼开朗的女声此刻在我耳朵里过滤成了地狱的钟响。
“我买了一对你喜欢的雪糕,还买了件你夏季穿的衣服,不要老穿那么几件,偶尔换换品味嘛,来试一下……”
顾缘激动地拎着一件橙色短袖站在我与奕萌的身边,而她此刻身上穿着的,正是和手里同款短袖。
“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