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金星历385年,冬末,克洛比雅大陆各地都有雪灾,北方国家又是灾年,饿死冻死者不知多少,部分地区有农民叛乱。
同年,翡冷翠之王教皇亲自巡游各国,感慨灾民受难,在特曼鲁公国的普恩堡举办了一场大仪式来安抚亡灵,并邀请各个领地的君王参加。
各地的君王受到了教皇的邀请无比虔诚赶来,如同朝圣一般冒着严寒来觐见教皇。
转眼便到了圣灵节,这一日是金星历一年的终末,而新一年的头一天是圣父节,然后再过三天就是圣子节,也是教义中的圣灵、圣父、圣子三位一体,教廷会在这期间举办肃穆的宗教仪式,这五日加在一起不管是国王还是平民都会休息,共同在教堂中弥撒。
然而今年,对于一些国王来说并不是那么好过。
教皇举办这么一场盛大的仪式,将大陆各地信仰圣教的君主都请了过来,也绝非是普通的宗教仪式,因为每到这些节日的时候,各国就需要准时交给教皇之国巨额的年供奉,每年都有不少国王来翡冷翠朝圣,身后是无数马车的金银。
不管这些国王曾经是做什么,可能还有杀死原来国王的僭越者,但是只要教皇能为他加冕,就能符合法理。
而这次,教皇更是摆出如此大的阵势唤来所有属国的君王,也有考验的意思,所以无人敢不来,而这全大陆的贵族们一来,再普通的仪式,都会办的像是一场圣典。
大雪飘飘的落下,三位皇帝的马车同时到了大教堂门前,分别是西罗皇帝、法斯特皇帝、苏尔兰皇帝,法斯特和苏尔兰历代都是世仇,彼此没有好脸色,倒是西罗皇帝在中间摆出笑颜,他是个大胖子,穿着华丽的红衣,拍着这另外两位皇帝的肩膀,一副自然熟的样子。
大陆上的贵族多少都有些带亲的关系,西罗皇帝可能来之前查了查家谱,自诩为这两位皇帝的远亲堂哥,在这两人中间说笑着,只是法斯特皇帝和苏尔兰皇帝总是有的没的一句的互讽,西罗皇帝在两人中间笑呵呵的陪趣。
前面有一位神官引路,三位皇帝同时走进大殿,里面站着数十人,都是穿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头上戴着王冠,拿着权杖的,但见到这三位皇帝,都躬身行礼。
最尊贵的人是最后入场的,三个皇帝在身份的相同,这一时入场,所有的贵族都必须行礼,在座的基本上都是这三人的封臣。而这三位皇帝的领地加起来,大概是就是半个大陆的势力范围。
也就是说,这半个大陆最有权势的男人基本都在这座大殿中。
刚才还笑嘻嘻的西罗皇帝也换上了一副肃穆的脸,挥手向封臣们致意,清了清嗓子:“圣主在上,我无所不能。”
“圣主在上,我无所不能。”众人齐呼。
大殿高处,教皇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圣典》和另一名穿着白袍的老人谈笑风生,楼下的贵族们的呼喊,似乎他并未听到一般,只和身旁的老人像是在谈论书中经典。
红衣大主教费康缓步走下台阶,向着其他贵族施礼,走到三位当世皇帝面前,伸出手请他们上前。
大殿两侧有四根柱子,所有人依着身份左右站好,这场仪式他们的表现会被教皇看在眼中,虽然教皇没有看他们,但无人敢放肆,就连其中有些正在开战的敌人,也不能表露。
仆人悄声的走过,在大殿侧旁的炉子里投入红色的晶石,这些晶石燃烧起来带着青色,不会冒烟,还泛着一股雅香,若是魔法师或练武者在炉火旁练功,是常人的三四倍速度,市面上少说也要几千金币一颗,仅仅供这些君王们取暖。
待所有人站好后,费康主教向着贵族们行礼:“还是按往年的规矩来吧。这里站着27个人,有大公、国王还有三位尊贵的皇帝陛下,都是神的子民,忠诚的教徒,圣座也体谅诸位赶来的艰辛,交割完今年的十一税供奉,大家也好宽心庆祝节日,不论有没有,或者往年欠着的,今日也都该有个说法,若是有困难的,也都可以提出来,领地有矛盾的,也可以化解,能和平度过这一年就再好不过了。”
“圣主在上,”西罗皇帝站在最前,也率先站了出来,穿着华美厚重的红色长袍,身上精美的装饰遍布满身,家族的领章是由黄金铸造,垂下来的项链则是白银的链子,“今年是和平的一年,大陆上没有什么太大战事,我们都谨遵圣座的话,俗世中的纷争我也很少参与了。”他话到这里停顿了一下,“只是东边的异教徒,新继了一个伪教皇,他们很是蠢蠢欲动,对我们西罗频繁挑衅,不得已几乎每个领主都增加了战备,今年虽然没有战事,但是军备一样消耗很大,国库都要空的,我都不知道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
他这一说完,其他国王也纷纷叫起苦楚,就连死了三大姨四大姑这样的家事也哭诉了一番,都像是在跟教皇忏悔祷告,但实则都是无关痛痒的话,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今年大家都没钱。
教皇坐在上头也不说话,像是在咀嚼着什么,一边翻着手里的书,一边推了推眼镜。
费康主教看到教皇如此,也是个支会的意思,让众人都不要说这些废话了,得回到税收上的问题。
“我知道大家今年也都不好过。”费康叹了口气,“商人狡猾敛财,异教徒虎视眈眈,大陆表明看似平静,各个种族又另有打算,兽人精灵矮人都是异族,不信神,但毕竟有平等协议在,他们在人类世界行商,能收上来的税也不算多。”他按住肩,像是祷告的样子,“圣座也体谅诸位,十一税在往年都是能免则免,教廷国十年前还能收到三千万的金币,而这一年比一年低,去年居然只收到了两百万,难道在你们的领地里信仰神的人,越来越少了吗?”话到这里,已经有了一丝责问。
刚才还哭诉着的几位国王当即跪了下来,浑身颤抖着不敢回话,只有三位皇帝没有下跪,但脸色也不算好看。
苏尔兰皇帝站了出来,没有低下头,看着二楼的教皇:“圣座可看到了今年这一场大雪?我的国家就是在这北国,那是西北酷寒的地方,每到冬天大雪如鹅毛,我的宫殿都像是冰雕的一样,外面就更不用说了,一到冬天就会死几万个人,比一场战争还要死的人都多,连年下来,我的帝国里地广人稀,只有我的王都还算繁华,其他地方都很少见人了,而我的王都终究是有限的,收上来的税务还不够宫廷里一年的用度,年年都要超支,我的国家实则已经入不敷出了。”
“呵呵呵呵呵呵。”法斯特的皇帝忽然笑了起来,“好啊,好啊,入不敷出。也不知道是谁在曼维港口造了30艘巨舰,就摆在我的国境线上,真是好大的船,我看没条船的造价都不会低于一千万金币,真的豪气,这一年就造了30艘,按你说入不敷出,你的帝国是哪里来的钱造船?”他和苏尔兰皇帝是世仇,毫不留情的拆了台面质问。
二楼的教皇也微微抬起了头,像是在关注这件事。
苏尔兰皇帝恶狠狠地看着法斯特皇帝:“佩罗,少造谣生事!”佩罗是法斯特皇帝的家族姓氏,延续了三百多年的大家族,苏尔兰皇帝念到这个姓氏的时候是充满仇恨,两个帝国相邻隔着一道海峡,互为双方天堑,能攻破海峡则需要更多更大的船舰,两个帝国的海上军力都是十分强大,也在暗暗较劲,建造战船购买军备,但他也需要解释:“那些并非是战船,而是商船,主要的资金是由商人投资造船往东方贸易,这30艘船苏尔兰虽然也有投资,但目前还赚不到钱,若是能等到几年后,这30艘船满载东方的商品归来,才算赚了钱。”
“那这笔钱要不要交十一税呢?”法斯特皇帝问,“总不能说,东方的钱就不是钱了。”
“当然,到时候会交的。”苏尔兰皇帝咬着牙说,“只是要暂待几年。”
“好,那就先记下了。”法斯特皇帝笑呵呵地说,“到时候你要没交,我可要代圣座讨伐你。”
“随时恭候。”苏尔兰皇帝反击说,“那你准备交多少?”
“不好说。”法斯特皇帝摇着头,“今年又是大雪又是灾年,但这些我都不说了。我的北边是你的帝国,你造了30艘船,我很害怕,给北方的防务上加了些军费,增加了士兵和装备,以及培养了一些魔法师,国库也快空了。而且今年,我在王都返修了几座教堂,又在很多城镇也修建了教堂,今年修了十几座教堂和修道院,这些都呈报给了圣座,算下来花了上亿金币,都在教堂的建造中,现在还没建造完呢,也许还要增加投入。”
“那你的意思是,修教堂把你给修穷了?”苏尔兰皇帝冷冷地笑,“你说投了上亿,可谁知道有多少,你王都的教堂都没有修完,一连修了几百年了都没有修完,你真的有在修教堂吗?”
“你知道越是人口多的地方教堂就越不好修。”法斯特皇帝说,“教堂修修停停都是正常,有些国王修建教堂,往往国王可能都换了,教堂还在接着修,只要就是没钱,就得停工,可是不得不修啊。”
“难道为圣座修造教堂是不应该吗?”苏尔兰皇帝一下子抓住了法斯特皇帝的话柄。
“我没这么说。”法斯特皇帝提高了声调,“教堂要建的都要建,没人说不应该。”
“那你刚才说‘不得不修’是什么意思?”苏尔兰皇帝咄咄逼人。
“那是因为,我已经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可以补上十一税。”法斯特皇帝说到这里不急不缓,看着其他人的眼神都瞧着他,心里颇为满足。
“是什么办法?”费康主教追问。
“赎罪卷。”法斯特皇帝说出了这三个字,让在座的贵族们都惊了。
贵族里很少有人提到赎罪卷这个东西,但这其实才是教廷国主要的收入,跟君王的十一税比起来,赎罪卷的价值才支撑起了整个教廷国的运转。赎罪卷是超过法律的东西,自从教廷国发出赎罪卷以来,每个帝国的犯罪者只增不减,但抓捕的犯人并不多,每当抓到犯人的时候,那犯人却掏出一张赎罪卷,宣称自己已经赎了罪,俗世的法庭就审判不了他。
但赎罪卷的价格也极其昂贵,却总会被抢购一空,这样的纸卷比金币还要诱人,无数的教徒都投入金币以求换取灵魂的救赎,而不同的罪孽价格就不同,比如通奸要卖10个金币,如果是兄妹,则要算上**,需要15个。
但实际上赎罪卷的价格比教堂发出去的价格要贵的多,因为普通人并没有权利购买,而贵族犯罪又不需要赎罪卷,所以倒卖一番,价格起码翻了百倍以上。
贵族们都闭口不谈赎罪卷,毕竟谁也不想说自己有罪,而且这东西也触犯了到了领主的权威。
油墨印刷的纸,居然可以换取金钱和罪孽,令人难以想象。
“修建教堂,是为了增发赎罪卷。”法斯特皇帝沿着他的思路继续说了下去,“我想,赎罪卷不仅只拯救贵族的灵魂,更需要拯救的是那些受苦受难的人。”
“那些人买得起赎罪卷吗?”苏尔兰皇帝冷笑。
“可以,只要降低赎罪卷的价格,让平民也买得起。教堂多了,赎罪卷也就多了,”法斯特皇帝知道那不过是随便印出来的纸,但也得这么说,“让一万个人买赎罪卷,所得到的金币,可能就要远远高于一个国家的税务了,大陆上有那么多信徒,都是需要神拯救的人啊!”他的声音慷慨激昂。
可降低赎罪卷价格这件事不是费康主教可以回应的,所有人都把目光看向了二楼,等待这教皇的回应。
“是啊,都是迷途的羔羊,神需要拯救他们的灵魂。”教皇轻叹一声,合起了书,“就这么办吧。”
这件事被定下来的瞬间,教皇身后的东方老人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恭喜圣座。”
“有何可喜?”教皇转过身。
“有更多的人会被神拯救迷失的灵魂。”东方老人拱起手,“在下也告退了。”他缓缓的后退。
“公孙,你是怎么看着赎罪卷。”教皇忽然问。
“圣座手里拿的希伯来书,其中让我印象最深的一句——”东方老人抬起头,目光如鹰:“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