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被拉回现在，陈介抬起自己的头，看着自己眼神清澈的同桌。
“登龙，你也吃一口”
少女将吃了一半的包子塞到陈介手里，手忙脚乱的继续开着他带来的包裹，丝毫没有在意台上已经进来的老师。
她的眼神，很清澈，真的很清澈，并不是那种年少的懵懂无知，陈介知道，即使是再年少的人，也会有自己的烦恼。
而她拥有的眼神，就和婴儿一般无忧无虑，看不出任何烦恼，她的心思很直，直到陈介一眼就能看出来，她的心思很简单，简单到陈介以外的人都会误解她的意思。
陈介已经不记得她找上自己那天的具体细节，只记得她的手臂上伤痕累累，但却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一丝痛苦。
她只是和今天一样，坐在自己的旁边，仿佛排练了无数次一般熟练。
“登龙，你怎么不吃？不吃我吃”
少女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
陈介带来的东西很好吃，但是陈介却没有吃，很好吃的东西却没有吃，这显然是病了。
她于是伸出自己的手在陈介的头上摸了一下。
“这也没发烧啊？怪了”
陈介抓住了雪代子在自己额头上的那支手，然后把雪代子的手缓缓放下。
他仍然在回忆。
“先别聊了，上课了”
雪代子听到陈介的话，用自己的小脑袋四周环视起来，果然，和以前一样，有很多人在看她。
“他们在看我们，就不行吗？”
陈介像个老父亲一样，不慌不忙，用沉稳的语气回答道“是的，不行”
雪代子的脸色有点委屈“可是，我们不在意他们的看法不就好了”
陈介沉稳的重复道“不行”
雪代子回问“为什么？”
陈介答“因为，我不想你变成你以前那样”
听到陈介的话，雪代子那天然的表情上出现了一点十分突兀的忧伤，虽然只有一点点，但那忧伤就像滴在湖中的墨水，极其的醒目。
“好吧，我明白了”雪代子低下了头
……
已经是下午，放学时间到来，有社团活动的学生已经匆匆赶向社团，而想在家看番或者有其他娱乐的学生，也早早赶向最近时刻的一班的电车。
陈介木然的收拾着书包，将书一本一本的塞进课桌里，故意将整个动作做的极其慢。
墙上时钟的指针滴答滴答的走着，当那中间的指针走过三个圈后，陈介终于把书包收拾好了。
“终于来了吗？”
陈介看着教室后门扶着门槛气喘嘘嘘的雪代子，发现她眼睛通红。
少女大口喘着粗气，整个人的脸都涨开了，她的手中还拿着些什么，眼睛死死盯着陈介，仿佛有话要讲。
“怎么，下午没来上学，现在记得来找我了？”
陈介看着门槛旁的少女，发现她和那一天已经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那一天，不是游戏中相遇的那一天，而是现实里相遇的那一天。
是现实中相遇的那一天，却不是高中相遇的那一天，而是更早之前的那一天。
虽然在后来的那一天里，自己这个所谓“高手”的尊严，被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卒给敲个粉碎。
但，这并不是陈介退出神预的原因。
而是因为，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早在多年以前，就把陈介的尊严敲了个粉碎。
那一天，陈介回忆起来了那一天，她那一天在游戏里说的那句话，“那你以后要给我带早餐哦”
她的这句话让陈介回忆起了那一天，而那一天让陈介感觉到恐惧。
这种恐惧并不像一种具体的疼痛，不像是考试失败，恋人分手，家人死亡，这样的悲剧所带来的疼痛。
而是一种更深的，更本源的，连陈介自己都难以言表的恐惧。
他其实心里一直都清楚那种恐惧是什么，这份恐惧，名为“责任”。
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穿越到霓虹的第十四个年头，曾经在某个地方看到过这双眼睛，自己逃避过对这双眼睛的主人的责任。
是的，自己恐惧，一直都恐惧着。
这双眼睛过于纯粹，纯粹到的不得不让人去猜疑，不得不让人去嫉妒，不然，人们就难以对自己做的那些错事忘怀。
可雪代子，她的的确确就是那样的纯粹的人，纯粹到没有一点点污垢，纯粹的让所有人无法直面自己。
所以，她被所有人孤立了。
包括，陈介自己。
陈介也不是没有尝试过去直面那双眼睛，不是没有尝试过和大部分人不一样，去接近这个清澈到不可能的女孩。
但是，每每当陈介面临那些非议和攻击时，上一世的一些东西就又被陈介想起。
那些事很久，久到陈介都以为自己忘记了，但是，雪代子让他明白，记忆不会消失，只是被暂时封存起来罢了。
陈介逃了。
他逃了很久，逃了很远，逃到一个没有人找到的看的见的小屋，往床上一趴，便用被子死死捂住自己的脑袋，装作听不见外界的任何声音。
就算屋外的人，在那样陈恳的，单纯的相信着自己，向自己大声呼救着。
自己也像个懦夫一般，假装什么都听不见。
那段时间，雪代子每次来找自己，自己要么说自己很忙，要么说自己有其他事情要做，最后干脆卡着点逃走，让她找不到自己。
可那个呆子，却好像始终搞不懂自己的意思一般，一直都和往常一样来找自己。
自己也想过，和她说清楚可能会好一些，但总是恨不下心来了。
只能逃了，假装听不见，假装看不见，离她远远的，离自己不想看见的事情远远的。
直到某一天，她身上的伤口大到自己再也看不见，直到某一天，那样的她在自己面前哭了出来，不解的问着为什么她这么努力了，而自己就是不理解她呢
这是我才明白了，有些人只是太纯粹太善良了，但他们并不傻，也不是没有感情，只是在世俗的规则下面，没有她们发声的空间和机会。
那一天，自己也和现在一样，在一个类似的教室里。
只不过，坐在自己现在这个位置上的，是雪代子，而在门框旁喘着粗气的，才是我。
那天，雪代子没有来找我，我想对昨天在我面前哭泣的她道歉，却听到她被人堵在教室里，于是我火急火燎的赶到。
我扶在木制的门槛上，看着雪代子被几个女生按着，有个长满雀斑的四眼用小刀划着她的制服，还有一头肥猪扯着她的头发，她们都满口脏话，控诉着雪代子的美丽。
“停手！”我用自己早是国中生的身体怒喝一声，终于杀死了过去的自己。
……
“你个烦人精，不是不喜欢高校吗，为什么又来读书”
陈介褪下回忆，向门框旁的少女问道，并没有什么好口气，雪代子上午和自己争论一番后，下午就没来学校，让他很是担心。
“不喜欢学校，其实可以不来的。”陈介看着雪代子的眼神，企图从她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委屈，如果让他找到雪代子是因为自己才冒着心理阴影到高校来，陈介一定想办法把她送回家。
少女哭哭唧唧，仿佛都要急坏了。
陈介才意识到，从刚开始，自己就没有让雪代子讲话，陈介连忙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你先回答我，为什么你下午没来上学”
看着少女一言不发，陈介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就是，我的意思是，假如你不喜欢高校，没必要来上学的”
“我有时间可以陪你上号，但你必须注意其他的眼光，我真的不想你变成国中那样子”
说到这时，陈介顿了一顿，露出疲劳的神情。
“并且，我也不想看到那个没用的自己了”
“那个，不是的，血……不对，登龙，今天下午本来是我兼职试用的时候，但是我给弄忘记了，手机也忘充电了，于是于是就……”
陈介抬头看向哭唧唧的少女，恍然发现当年那个融入不进社会的她，现在也已经长大了。
他把自己的手到少女的头上拍了拍，像哄着孩子一样对待着这个内心没有一丝污垢的人。
“好了好了，我不怪你了，走吧，咱们回家。”
在陈介怀中的少女看了陈介一眼，喃喃说道
“那……今天晚上，BOSS奖励能给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