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有些犹豫地站在银灰的钢制防护门前，小小的手指轻轻划过光滑的金属表面，传来的触感有些冰凉。半门高的地方贴着一张醒目的三角形警示标，旋转风车似的生物危险标识在亮黄色的背景下格外显眼。
小女孩缓缓地呼出一口气，尝试拉开门。她感觉厚重的不锈钢门像是纸片一样轻，于是看了看自己细小的手，又看了看门的转轴。有太多的疑惑还等待着被解决，也不知道外面的那个家伙能不能帮上忙。
门拉开半人宽的缝，诺亚朝外看去。里面像是一个研究室，墙边的试剂柜装载着排列整齐的瓶瓶罐罐；墙上还有一块黑板，写满了她不认识的英文单词与数个大大的问号，几张像是显微镜下的，花花绿绿的照片被打印出来，拿磁石贴在一旁。
医生打扮的青年男性翘着二郎腿坐在转椅上，望着从门内探出身子的女孩，脸上挂着如常的职业般的微笑，背后工位上的电脑沉默地显示着操作系统的默认背景。
“晚上好。”他摊开手，做了个简短的问候。
“......”女孩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那边有面镜子，您可以随意使用。”他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指了指门旁边的角落。诺亚看见一面镶着木雕花纹，充满艺术感的全身镜，怎么看都与这里的画风格格不入。
“不用了。”
这么说着，女孩还是忍不住朝镜子的方向扫了一眼。虽然早知道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正常，但——外表变成这样一只半大女孩，果然还是有点让人在意。
诺亚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再看过去。镜子里的她双眼果然是血红的，像是因为某种不祥的疾病而充血。脑袋上——与耳朵上——的毛发都是灰白色，略显散乱的发束垂落在肩旁，看起来有种病态的优雅。
“吾这个模样...是你们这群讨厌的家伙干的好事吗？”她转头恼怒地注视着医生，紧紧抿着嘴，稚嫩的脸颊鼓成气球，声音尖尖的。
“抱歉，诺亚小姐。这是上帝的意志，人类尚且没有力量参与如此杰作。”他摇摇头，缓缓道，像是在安抚炸毛的小猫。
“那这是哪儿？”
“E国，P都基地，某间灾后生物研究所。”他流畅地回答道，像是在背准备很久的台词，“不过，诺亚小姐现在不知道也没关系，应该...待会就能知道了。”
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墙上的电子钟，脸上一抹微不可察的严肃神色一闪而过。
23：54：09。
“再次向您道歉，我们在这里拥有的时间不多了。您有什么想问的吗。”
还有很多。女孩想到。记忆叠加带来的混乱感，又或许是长时间昏迷的后遗症再次袭来，她紧闭双眼，抱着脑袋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没有摔倒。
思绪乱作一团。诺亚下意识艰难地说出话：“什么时间？”
“天使降临的时刻。哈哈，开个玩笑，其实也就是，您得从这儿离开，不然——嗯，结果不太好预料。”
他又恢复了如常的笑面，像是自然地戴上面具。
医生突然上下打量了眼前娇小的异常女孩，飞快转身，从保险柜抽屉里又翻找出了几个——
发卡。
“诺亚小姐好像没戴这个。要帮忙么？”
诺亚感到自己本能地微微张开羽翼，如果有人能看到的话，翅膀上的羽毛根根竖起——真炸毛了。
“谁要你帮忙做这个。”她几乎叫起来。
医生依然平静，一边做出下压手掌的动作，一边隔着口罩闷闷地说道：“冷静，冷静——只是因为诺亚小姐之后可能会遭遇一些不好的境况，头发散着可是很碍事的。”
“你到底在说什么，吾一个字都听不明白。”
“让我帮您个忙，这是最后一次了。”
“......”
医生站起身，缓缓走到小女孩背后。从裙摆伸出的银白鳞尾拖曳在无菌地板上，让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跨过去。
“没允许你碰吾...”发梢传来的轻微触感让诺亚身体一颤，声音小了下去。医生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娇小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沉重的神色。
丝缎似的长发被挽到后脑勺上，银白的发丝别上酒红的漂亮发卡，盘成了个大大的团子。
结束了？
这么想的时候，诺亚感觉到一只大大的手抚在了自己头顶上，胶手套的触感冷冰冰的，还黏糊糊的，扯得头发有些痛。
“不要摸了。”她回过头，鼓着脸颊，正打算抱怨几句，却发现医生的视线并不在自己身上。
他盯着墙上的钟表，似乎有些走神。见诺亚转身仰着脑袋看着自己，遂微微点头致歉。
“诺亚小姐，您该走了。”
“你在说什么？”
“门禁卡在门旁边的箱子上，拿上它，离开这里。”
医生自顾自的说道，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的工位，俯下身，似乎在翻找着什么。片刻后，他抽出一把一米长的消防斧，站起身，扛在肩上。
紧接着，在诺亚惊愕的注视下，医生高高抄起斧头，然后狠狠劈下——斧头划过空气发出寒冷的呼啸声，下一秒重重地砸在研究室的电脑上。屏幕瞬间碎裂，玻璃哐当四溅；电路板发出刺耳的噼啪声，火花四溅。
小女孩感到心跳有些加速，阵阵冷意附骨。医生侧过头扫视了他一眼，随口说道：
“快走。出门右转楼梯间，保护好自己。”
又是一斧子劈在隔离墙的钢化玻璃上，锋利的斧刃只在其上留下浅浅的雪花印记。
即便如此——在此刻，女孩听见刺耳的警报声在耳边炸响，让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耳朵。只是尖尖的狼耳朵仍旧竖立着，响度振荡的声波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这样的展开果然很奇怪吧。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拿着斧子的家伙面带微笑，却像个恶魔似的，似乎正步步向她紧逼而来。诺亚瞪大双眼，神情紧绷着，终于再也支撑不住，一步步往后退却，然后慌不择路地，在纯白羽翼的包裹下以小小的身子生生撞开门闩，如寒冷十二月的雪风奔逃而去。
“我叫杨木。可以的话，记得回来救我啊，天使大人。”
医生朝门外吼了一嗓子，也不知道是否被她听到。他扔下斧头，从密封实验服中找出一把小刀，深吸一口气，咬着牙用力在胸口上一划。洁白的聚丙烯防护服染上夺目的鲜红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