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都基地,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充斥着杨木的鼻腔。他跟随着士兵的护送来到急诊室门外,看见另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在门边等着他。那医生比起杨木稍显年轻,眼神锐利,一头清爽的黑色直发打理得井井有条。
“杨师兄?”见到来客,那人有些惊讶地喊了一声。他低头扫视了一下杨木的防护服上的血迹,神情严肃起来:“遇到什么事情了?”
“好久不见,汪杰。”青年微微点头打了个招呼,熟练地走进屋子里,找到角落里的医疗床,拍拍床面坐了下来。
年轻医生见状回头摆摆手,示意护送士兵退出诊疗室,接着从架子上换一双海蓝色的医疗手套戴上,取了些工具走到杨木面前。
“公主跑了。我受了点伤。”杨木望着天花板,平静地说道。支起的无影灯亮着白光,将不算宽敞的室内映得亮堂堂的。
汪杰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丝不苟地注视着被血液染成暗红色的衣料,手上的动作不停,银白色的不锈钢医用剪刀裁开衣物,露出里面的伤口。
突然,年轻医生的动作停滞片刻。他皱起眉头,借着用酒精消毒剪刀的空隙,盯着杨木低声质问道:
“这些伤口——是你自己搞的吧。”
杨木从假装看风景的状态回过头,像是早料到似的。
“瞒不过你啊杰哥。别说出去,这样我还能多过几天逍遥日子。”青年露出一个真诚的眼神,嘴角微微扬起。
汪杰认真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败下阵似的摇摇头,叹了口气。
“老杨啊,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小家伙?”
杨木笑了笑,没说话。汪杰斜着睨了他一眼,拿起沾了碘酒的医用棉布擦拭着那几道入肉的光滑刀口。传来的酸爽疼痛感让杨木的笑容变得有些扭曲。
“那你呢?你怎么办?”
“等着英雄救美咯。”杨木朝着曾经的老同门挤了挤眼睛,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汪杰感觉自己拿瓶子的手都抖了一抖,忍不住小声叫道:“你真疯了?”
安静片刻,杨木摇了摇头,眼中嬉笑的神色收起不少:“老汪,上次不是跟你聊过一阵子吗。要是想反悔的话随时来找我。热烈欢迎。”
汪杰转过身,伸手到小推车上拿了一板缝合线,片刻后回到杨木身前。
“你是觉得谁都跟你...跟那群人一样疯吗。”
年轻医生不再看向杨木,锐利的双眼好像全神贯注地盯着伤口,穿行的手术钳不曾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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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都基地,生物研究所,安全警卫部。
“司令,接到第三小队报告,目标已突破封锁,正进入外层隔离区。”
王清洲坐在通讯台前,看着眼前的显示屏幕,稍微把麦克风拨正。屏幕里的男性身着深绿色军服,整洁地佩戴着镶着金色徽章的军帽,端坐于案前,神色肃穆。
“伤亡情况如何?”安明问道。
“除了第三小队,所有应急人员已经失去战斗能力。我们已经重新派遣后备部队前去执行救援任务,但是...”青年军官的声音顿了顿,似乎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据第三小队报告,一半左右的伤员已经——失去生命体征了。”
安明的眼皮一跳,略微眯了眯眼睛,古铜色的皮肤上浮现一束皱纹。
“目标似乎有某种声波武器,具体情况尚不了解。当时靠近目标的同志无一例外受了严重伤害...队长报告说,到处都在渗血。”
“一定得想办法拦住她。我已经通知过地面部队了,让他们准备好。”
“司令,目标可能具有飞行能力,这样的话,外层隔离区挡不住她。另外...”王清洲迟疑了一阵,“基地防卫部报告超大规模鸟击,室外地面作战很危险。”
安明罕见地沉默了一阵,在王清洲印象里一直刚毅果决的神色露出一抹不确定性。
“不管怎么样,总得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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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看见铺天盖地的群鸟。
她坐在花坛边的长椅上,仰着小脑袋,凝望着深蓝色的夜空。她感到思绪里的控制丝线随着鸟儿们的接近而剧烈颤动着,就像正在演奏音乐的银白琴弦。
那黑云先是露出一个角落,然后逐渐盘旋着填满天空。诺亚睁着大大的血色眼眸,夜视仪似的清晰明亮的视野中,鸟群中大大小小的黑点化作她记忆里熟悉的灵动模样。凶猛的鹰与羸弱的麻雀仿佛为了共同的目标摒弃了敌意,画出优美的弧线比翼而飞。
诺亚朝天空伸出纤细洁白的小手,于是一只白鸽,或者说曾经是白鸽的某种生命落到她的手边。那鸽子的羽毛有些凌乱,小小的眼睛里不规则地分布着充血斑块,爪子似乎比一般锋利了不少,抓得她柔软的手心有些发疼。
她以轻柔的动作抚摸手上的白鸽,那白鸽便在她手心蹲下,闭起眼睛缩起小小的脑袋,像是雏鸟缩到母鸟的丰满的羽翼之下。她静静坐着,摇晃着小腿,耳畔传来翅膀拍打空气的扑棱声与嘈杂的鸣叫。数只灰色喜鹊停在小女孩漆黑哥特萝莉式连衣裙的肩旁,小小的喙一张一合,发出略显沙哑的叽喳声。
花坛的边沿上,散发着浓郁香气的树枝上,十字交叉的石板路上,忽地到处落满了鸟儿。它们齐声歌唱着,欢呼着,抱怨着,咒骂着。异类少女从那震颤的丝线中读出了数不清的情绪反应,上一刻似乎还沉浸在梦幻般的温柔中,下一刻便被汹涌而来的无名愤怒与敌意击得粉碎。
像是真正的公主一样。王城废墟上的公主。
“跟吾走吧。”诺亚低声呢喃道。
她从花坛上轻盈地跳下,然后完全展开折叠的双翼。那洁白羽翼的宽度快与她的身高相当,翼展与小巧玲珑的本体比起来更是大得夸张。女孩试着控制羽翼扇动,空气的阻滞感推着她打了个小小的转。
好像...做得到。
诺亚用力从地面上跃起,翅膀刮起的风吹得花坛边的灌木东倒西歪。被群鸟环绕着,她振翼笔直地向高空爬升,轻纱的裙摆随着晚风波浪似地起舞,灵动而优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