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栏杆外的边沿上，诺亚与琳并排坐着。天空灰蒙蒙的，零零落落的小雨滴落在少女们细腻的头发上，再化作晶莹剔透的雨滴光滑地滚落而下。
诺亚低着脑袋望向地面。她们所在的地方是这栋大楼的三十几层，因此看地面上的景物显得如此渺小。仍然可见，这座曾经星球上最繁华的都市之一尚且保留着属于人类的，数亿年未有的建筑奇观。
无数林立的高楼如同塑料包装里的香脆饼干棒一样竖立在地平线上。只是一个月以来的自然侵蚀已经足以让它们展现出一股萧条之景。
诺亚看见对面的大楼上不再闪耀的霓虹灯牌写着的似乎是某个豪华酒店的品牌名字，往下看去便是无数破碎的玻璃窗户，叫不出名字的植物藤条于其间穿梭盘亘。一切非人类的事物正在试着夺回自己的领地。
“你说要带吾去见臣民...吾没看见，他们在哪里？”
小女孩伸展着羽翼坐在楼沿上，两只小腿伸在外边随意地摇晃着。苏楠记忆里的，那属于人类的对高度的本能恐惧似乎完全消失了。这样冒险的动作就像鸟儿站在电线杆上一样自在。
虽然小屁股下的睡裙因为下雨的积水变得有点湿漉漉的，感觉不太舒服。
“诺亚大人应该能感觉到它们的信号吧？是跟我的信号差不多的东西。”
“吾看看。”女孩又感觉到了思绪里无边无际的弦音。
“你说的是端弦么。对了，也许能让琳帮忙看看这个信号。”诺亚萌生出一个奇特的想法，于是试着把一根端弦的频率通过中继弦发送给琳。这样做就像诺亚传递自己的意识一样轻松，过程中没遇到什么特别的兼容性问题。
蜻蜓萝莉单手捧着脸颊，视线朝着诺亚，片刻后笑着回应道：“嗯！就是这个。诺亚大人把这个叫做‘端弦’么？那我也这么叫好了。
每个端弦也都是诺亚大人的臣民。不过它们的...‘位阶’似乎比我们这样的个体还要稍微低一些。因为我之前有试过控制它们做些事情。”
诺亚点点头，她大概也猜到了这些知识。只不过琳的讲述让她的想法更肯定了一些。
“所以他们现在在哪里？琳之前有见过他们吗？”
“当然。随便叫一声就能叫出来一大堆。男人女人猫啊狗啊什么的，甚至还有老鼠，不过那些老鼠看着不太像以前的样子，脑袋都长大了点，身体还鼓包呢。”琳眨了眨眼。
“哎？”听到老鼠这个词的时候，诺亚的兽耳颤了颤。
琳倒是毫不在意地继续解释道：“而且那些...端弦，都没什么智慧，只会见东西就上去打架。想要控制它们做事情的话，还得费点力气跟遥控玩具一样控制它们。嗯...比玩具复杂得多。”
“但是对诺亚大人来说肯定很简单就是了。话说您应该能感知到那些端弦的位置吧？”
诺亚又把意识焦点投入控制线海中，半晌后迟疑地点点头，鲜红的双眸看向她们所处大楼的更低层。那里被厚厚的水泥墙牢牢挡住了，但她清晰地得知了，还有东西住在里面。
——不止一个，也许成千上万。
“嗯。如果能稍微把意识集中在某根弦上，吾就能知道目标的方位和距离。是这样么？”
琳点点头：“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
诺亚注意到，当她尝试获取一根端弦的位置时，除了端弦会给她发送振荡外，还有另外两支，似乎是在很远处的中继弦同样会给她传递一些信号。直到这时，角度和距离才能在她的意识中被清晰地标注出来。
虽然整个过程也就是一瞬间而已。
不管了，反正也想不明白。能用就好了。她稍微有些自暴自弃地想道。
“反正那个奇怪的医生肯定什么都知道...”
“怎么了？”
“啊，没什么。”诺亚摇摇脑袋，重新把游离的意识拉回来，“吾们该去哪？”
“去地上吧。正好去超市拿点东西，家里醋快没了。”
还没等诺亚回应，琳便踏墙径直从阳台边沿跳了下去。自由落体了不到一秒，小女孩看见琳的两对漂亮的透明翅膀飞速扇动起来，迎面而来的强劲的风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银白的发丝也被吹得顺风飘起。
于是她也从建筑的顶点跃下，展开雪白的羽翼朝那边无人区的深处滑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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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静缩在角落里的生命随着两位少女的接近，本能地逐渐直立起身。它的前身也许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性，只是部分的身体特征被病毒改变了。它的皮肤显现出异样的苍白色，四肢明显超出常人般的强壮，肌肉的轮廓从被撑大的破烂T恤与运动长裤下凸显出来。衣服的胸口处还有一道长长的割痕，布料边缘线头散落，其下掩藏着已结痂的暗红色伤口。
那眼眶中的眼珠和常人似乎并无太大不同，只是些微地散布着些红血丝。不过这双眼睛的主人早已失去了它的心灵，于是眼睛就成了单纯的狩猎感知器官而已。
它望着走在前面的黑发少女，呆呆愣愣的，起身过后也未再有其他动作。
“诺亚大人，要看看它吗。这是您的千千万臣民之一。”琳让开路，露出躲在后边的异类幼女。
小女孩谨慎地走上前去，小皮鞋踏在商店里的瓷砖地板上发出嗒嗒的声响。她远远地扬起蛇尾巴，用摇铃结构的尖端点了点病人的胸口处。
病人低下头，空洞的双眼聚焦在她身上，仍然顺从地没有别的多余动作。
“它曾经是个人...吧，琳？”诺亚忽然问出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是的。他是升华后的人类。”
大部分人都变成这个样子了。记忆里那个熟悉的世界真的不在了。
小女孩沉默了一小会儿，还是从控制线海中找到属于眼前个体的端弦，然后如同牵引无源弦那样，向“臣民”送出自己的意志。
视野与感知再次一分为二。与之前不同的是，属于病人本身的意识似乎混沌无比，她只能从其中读出一些模糊的情绪，例如兴奋与服从。
“吾该怎么控制它？”诺亚轻声问道。
“像控制自己的躯体一样。很简单的。”
在病人的视野中，诺亚看见它，朝着面前堪堪达到自己胸口身高的兽耳幼女伸出一只粗糙的大手。女孩同样也伸手，两人在半空击了个掌。
思绪中同时传来属于病人和诺亚自己两方的触觉。在这个过程中，诺亚能感受到所有动作都是由她发起的，病人的混沌意识似乎完全消失了。
没有丝毫的不自然感。一切都流畅得不可思议。
“莫名有点不喜欢这样。”女孩低声嘟囔着，切断了与病人的连接。那迷失的灵魂重新归于它体内，点亮了它无神的双眼。虽然只是一点小小的烛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