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晦暗，蓝色和橙黄色的光带被挤到天际线的尽头，冬妮娅披着作为车间主任继承的那间黑色夹克，坐在仓库门口的一个石台子上。
街道寂静无人，而她默不作声。
距离她和“员工”们约定的时间不到三分钟了，但门口却还是只有她一个人，显得格外荒凉。
她丢掉早就已经喝完的能量饮料瓶，打了个哈欠，起身走向大门。
这也在她意料之中，神父送到三角帮的金发孩子们总共有大约十五个个，她这个一号车间就分到了七个，超过了总人数的一半，其他人被恐吓到不敢上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可就在她准备自己动手开工的时候，一阵疲惫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的动作。
“呼，呼，呼...”
冬妮娅转过头，看到了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穿着黑衣黑裤的女孩，她甚至还戴着黑色的手套，唯一被晨光照亮的下巴有些病态的发白。
“对不起，我...”
女孩像很懊恼似的，一边扶着膝盖喘气，一边对冬妮娅道歉：“我本来是打算拉我的朋友来的，但是她说——”
“不，不，不，没关系。”
冬妮娅挥手打断了她，用钥匙打开了仓库的门，钻了进去：“进来吧。”
“啊...嗯。”
女孩愣了愣，紧紧抓着自己的斗篷，也俯身钻进了仓库之内。
进入仓库后，冷冽的气息顿时将两人包围，女孩禁不住打了个冷颤，才开始观察起四周。
挥散不去的油漆味、光滑到可以轻松摔倒一个壮汉的地面、大量不知道装了什么的集装货箱...一切的一切和往常都没什么不同，但女孩本能地感觉到了一些异常，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一夜之间被改变了。
“对了，你的名字是？”
正当女孩疑惑于自己的感觉时，冬妮娅放下闸门，忽然开口。
“南希！”
女孩立刻答道：“南希·普拉顿，住五芒星树那边的。”
“啊，我想起来了，五芒星树。”
冬妮娅含糊了一句，努了努嘴：“来吧。”
她走在前面，来到一个绿色的集装箱前，然后用另一把钥匙打开了上面的锁。
伴随着“嘎吱”一声，暴露在两人面前的却并不是土豆或者电视机，而是一个通往地下的深邃坑道，其中喷出如地狱一般的冷风，但两人却没有丝毫畏惧，而是像没事人一样从旁边的集装箱壁上取下口罩，戴在脸上。
冬妮娅拿起了那个专属于车间主任的红色手电筒，清澈的光柱照亮了台阶上的每个坑洞，她们循着光的方向前进，很快就来到了工作的区域。
南希跟在冬妮娅身后，走到那扇金库大门之后，而在看清这片空间的瞬间，她终于察觉到了自己异样感的来源。
太干净了。
所有的地方都一尘不染，地面甚至干净到可以滑冰。
蒸馏器、过滤网和密室上的垃圾都不见了，这些用了很久的工具现在被清理到让人怀疑是不是崭新出厂的地步。
联想到刚才仓库里焕然一新的场面，南希忍不住询问道：“你...一晚上就？”
“当然不可能。”
冬妮娅耸了耸肩，从口袋里取出一包水果糖，朝南希递了过去，后者略一迟疑，才小心翼翼地拿起一颗，塞进口中咀嚼起来。
“我雇了一伙人，让他们把外面搞了一下，里面才是我自己搞的，不过也只是随便清理了一下。”
她走到处理叶片的台子旁边，拿起一把铜刀，指了指在一旁码好的塑料箱：“早上的货已经运来了，你要帮忙吗？”
“等等，就我们？”
南希被吓了一跳，她赶忙捂住嘴巴，才没让宝贵的糖分从口中溜走。
“对，就我们，你不愿意帮忙的话，也可以在旁边看，我照样会付你薪水。”
冬妮娅撸起袖子，这件夹克和她的体型完全不符，她弄得有些吃力。
但她必须穿着它，因为这件衣服叫做“信任”。
“算了，让我来吧。”
南希看着冬妮娅吃力的样子，不舍地把糖果咽下肚子，走到冬妮娅旁边，伸出手。
冬妮娅并未立刻交出刀刃，她让刀在手上转了一圈，看着冬妮娅那未被斗篷盖住的半张脸，开口道：“能看得清东西吗？我听说得了苍白病的人在白天视力不是很好。”
听到这话，南希笑了，她的嘴角第一次露出了些许自信：“我可以。”
冬妮娅眯了眯眼睛，慢慢地把铜刀递到她手上，确认她拿稳了之后，才走到蒸馏器旁边，打开盖子：“那就开始吧，时间不等人。”
南希点了点头，熟练地拿起一个泡沫箱，用铜刀隔开密封胶带后，将里面的叶子全部倒在了处理区里。
别误会，这可不是那种过时的古柯叶子或者更老古董的麻叶，2077年的人们，快感阈值已经飚到了能让原始人活活爽死的地步，这些初级品早就满足不了瘾鬼们了，而其他的品类副作用却已经高到能让人一次升天...这并不是夸张，每年都有些不知死活的家伙想试试高级货，结果光是闻到那个味道，他们就抽搐着去见了死神。
所以，瘾鬼们迫切地需要一种新品，而救世主很快就来了。
一种完全没有成瘾性，却能超越任何一种品类的“终结者”——非法造梦。
试想一下，世界上有这么一种糖果，吃了它之后，你会失去疲劳、精神集中、记忆力增强、智商提升、反应神速...而这不是一种虚假宣传，甚至这些效果还只是添头，最关键的是，这种糖果能让人做一个完美的梦。
在梦里，你会从吃下糖果开始经历另一段人生，一段或波澜起伏，或平凡美满的人生，但无论如何，这个梦都能完美地契合你内心深处的欲望，成为黑帮大佬、商业巨头、甚至让死去的亲人以一种合理方式复活，等等等等。
没有人可以拒绝这种诱惑，这些梦会挖掘出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甚至让你的世界观都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爽快感，根本就不是其他任何一种品类能相提并论的。
而让它成为“终结者”的，是它的“预言性”。
也就是说，如果你真的按照梦中的内容行动，那么现实也很有可能按照你梦中的内容发生变化。
曾经有个好运的家伙，他在砸锅卖铁买下一颗糖果后，做了一个中大奖成为百万富翁的梦，而当他梦醒回到现实，按照梦里的号码去买彩票后，他竟然真的中奖了。
不过，有个好消息是，这种糖果的制造非常困难，产量低得惊人，再加上完全不会对人体造成任何损伤，所以目前为止，还没有政客或者公司高层愿意对这东西下手，毕竟他们自己就是最先享受的那一批。
所以，三角帮才能把这项业务划进自己的发展蓝图。
确认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已经完成之后，冬妮娅做了个深呼吸，从怀中掏出了三张录像带。
她只有一天时间。
如果明天，她交不出足够的货，她的下场和那个被她排挤出去的梅洛尼没什么两样。
甚至，会更糟。
她掂了掂手中的录像带，忽然一笑。
不。
她不会输。
恰恰相反，她会赢得很漂亮。
冬妮娅走向密室，忽然听到了一阵“哐当”的声音，像是从外面传来的。
没有去安抚忽然被吓到的南希，冬妮娅径直走到屏幕旁边，从黑白双色中认出了那些金发。
“快开门！”
为首的那个仍然如昨天那般嚣张。
“快开门啊，*子！”
少女思索了一会儿，随后，微笑着按下了开门的按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