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妮娅目送着三个快要崩溃的金发孩子架着巴里的尸体渐渐远去,收起自己的钱包。
她没有时间浪费,何况是浪费在慈悲上。
女孩转过身,正好看到在集装箱边上探头探脑的南希:“都准备好了吗?”
“是,但他们...?”
南希露出来的嘴巴上载满了担忧。
“至少会消停一段时间,明天之前,神父的人应该不会再来找麻烦了。”
冬妮娅坐到旁边的一个木头箱子上,拿出一个白色的烟盒,却不打开,回答道:“现在进行到哪一步了?榨汁?还是蒸馏?”
“已经蒸馏好了。”
南希缩着头,说:“只差‘祈祷’这一步,就能当做半成品了,但剩下的货还有一大堆,我一个人不可能全加工完。”
“已经很棒了,谢谢。”
冬妮娅将烟盒收好,拍了拍南希的肩膀,走向集装箱:“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但...但是...!”
眼看冬妮娅即将走进地下室,南希终于鼓起勇气,让自己的声音大了一些:“但是没有他们的话,一个人是不可能把那么多货全部弄完的!前面的加工,还有最费时间的‘祈祷’!一天根本就不可能!”
听到南希的话,冬妮娅停下了脚步,用食指轻轻敲打着集装箱的门面:“对,是不可能。”
“那你为什么——”
“但那是过去。”
冬妮娅转过头,黑色的瞳孔中仿佛燃起了一点火星。
“现在,我说它可以,那么它就是可以。”
她将门打开到最大,就像撕开了自己那名为礼貌的外壳,属于天使之城原住民的狂野顿时倾巢而出:“要帮忙吗?”
南希被她的话语和姿态震惊了,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凭她们两个人怎么完成这么多繁重的工作。
但让她更想不到的是,不知道为什么,在她心里好像有一种感觉,觉得这个连外套都撑不起的小女孩,好像真的能做到。
这怎么可能呢?
南希嗤笑着自己的想法,双脚却像是被控制了似的,朝冬妮娅走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再次进入了地下室。
制造非法造梦的工序,实际是以过去那些瘾药的制作方式为蓝本的,除了某些流程必须人工以外,大体上还是遵循着物理和化学的法则。
当然,最重要的“祈祷”部分,目前还没有任何替代人工的案例出现。
十几分钟后,南希看着那正在把混合液搅拌化粘的冬妮娅,眉头紧皱。
“遮住半张脸不代表你能把情绪也藏住。”
冬妮娅看着南希拉平的嘴角,放缓了自己的呼吸,让自己少吸入一点蒸汽:“想问什么就问吧,不过我不一定会回答。”
“你疯了?”
南希终于忍不住把话吐了出来,她后悔了,刚才那股莫名的信心现在已经彻底烟消云散。
在看到冬妮娅的操作后,这种信心瞬间就变成了快要让她疯掉的悔恨。
“没有。”
冬妮娅摇摇头,回答得异常平淡:“我没疯。”
“但你就是疯了!”
南希捏出一个大蒜的手势,上下晃动:“你这些操作没有一个是合规的,没有一个!”
“首,首先就是你‘祈祷’的时间,根本就没到半个小时,在水里冲一秒就算洗澡吗?太荒谬了,还有你根本就没有念那些材料,这样就算时间是充足的,你造出来的梦也会是一团垃圾,就像把花岗岩、僵尸、航天飞机和,和,和墨西哥烤肉!把这些东西扔到一个锅里煮那样离谱!”
女孩越说越激动:“这样是不行的!天哪,你这样会把我们两个都害死!”
但冬妮娅就像是睡着了似的,眯着眼睛观察火候,于是南希开始不住地跺脚:“不行不行不行,这样不行,我们必须找人,现在,立刻,重新开始做一批,原料还没用多少,那帮家伙找不了,我们可以去找别人...北边似乎有些人贩子,我们从他们手里些孩子...不,来不及的,借...也不可能,他们不可能接受,怎么办?”
“冷静。”
冬妮娅看着锅里的糊状物变得越来越具体,冰块的面无表情终于稍微生出些许裂痕:“着急做不了任何事情。”
话出口的瞬间,冬妮娅的眉毛不知为何,稍稍压低,似乎有些低落:“以前有人和我说过这样的话。”
“现在冷静没有用!”
南希直接掀开了自己的斗篷,露出来的一双蓝色眼睛被焦虑所占满。
“冷静帮不了我们!我们会被霍尔千刀万剐的!他会把我们的皮剥下来,然后丢到摩拉瓦湾里去喂鲨鱼!”
“不会的。”
冬妮娅摇了摇头,水被高温慢慢地蒸走,糊状物的粘稠度来到了规定的态势,她将它盛了出来,放到玻璃碗里,然后放进冰箱。
“你怎么知道不会的?”
南希深吸了一口气:“我从小就听着他的故事长大,所有人都知道他是怎么对待奥兰多兄弟的,他——”
“因为摩拉瓦湾里没有鲨鱼。”
冬妮娅打断了南希的话,将那一团已经彻底成形的糖果倒入玻璃碗中,用保鲜袋密封起来,用铜刀切好后,放进旁边的冰箱。
南希愣住了。
她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双手比的大蒜也越来越躁动,但不知为何,她就是说不出来,她感觉自己就好像变成了哪里的火山,但火山口却被人死死地封住了,只能冒出愤怒的黑烟。
“你...我...”
冬妮娅见她久久没有说话,直接转过身去,看起来是要准备下一批糖果的制作。
但不知怎的,南希居然从她的背影里看到了几分愉悦。
“疯子...”
南希终于呢喃出了正常的句子,很快,她就把呢喃变成了呐喊:“你已经疯了!正常人会在这种时候开玩笑吗?”
“我没有在开玩笑。”
冬妮娅吃力地把一箱新鲜的树叶端到桌上:“摩拉瓦湾的鲨鱼五年前就绝迹了,现在在海里游的不是鲨鱼,只是科学院投放下去的替代品。”
“这难道不是笑话吗?”
“是事实。”
“不不不,好吧,我改正,改正,不是你疯了,是我疯了!”
南希把自己的工作围裙剥了下来,使劲揉成一团,砸到地上:“死神在上,我今天真是倒霉到家了,我居然还觉得你可能比那个混蛋梅洛尼好,结果你就是个嗑药磕大了的神经病,和那些在街上随地大小便然后跳进里面跳舞的家伙没什么两样!”
她怒气冲冲地走出地下室,脚步声如同噪怒的鼓点。
但冬妮娅什么都没做,甚至连拦住她的想法都没有,任由少女离开了这个小小的作坊。
但在南希彻底离开之后,冬妮娅忽然想起一件事。
南希...似乎全程都没提她杀了巴里的事情。
被切好的树叶倒进榨汁机,发出单调的的声音,在地下室的室内来回反响。
“嘟嘟嘟。”
回忆开始错乱。
“嘟嘟嘟。”
透着阳光的窗帘一闪而逝。
“嘟嘟——”
一截手指掉在女孩的脚边,上面的切口处滴下一滴鲜血。
“呕!”
冬妮娅的身体突然倒下,她俯在地上,拼了命地干呕。
像是要把自己的善良全部呕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