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士彼得等人在渡过萨瓦河进入东罗马领土后,失去了大多数辎重补给,便又将屠刀挥向希腊人,妄图攻占东罗马边境重镇贝尔格莱德。
贝尔格莱德既然是东罗马的边境重镇,其内自然有重兵把守。
更令人感到好笑的是,这支重兵还是东罗马皇帝派来护送十字军的。
数千东罗马精锐部队直接将数万平民十字军击溃了……唉,其实也算不上击溃,东罗马的精锐只是稍一靠近,平民十字军的战线就崩溃了,大量平民冲垮了己方骑士、战士、雇佣兵好不容易构建好的战线,骑士、战士、雇佣兵们杀了不少己方平民,在与东罗马精锐接战地前一刻,也掉头跑了,甚至跑得更快。
真就是一群土匪,连土匪都不如。
……
修道士彼得就如同沃尔特一样,躲入到山林之中,数天后,才收拢残部。
这时,原本四万人的队伍还未出欧洲就折损了四分之一,可谓是相当凄惨了。
可是,修道士彼得的心态却相当乐观,他认为现在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好。
《比预想的要好》
听听,都听听,这是人话吗?
与穆斯林还未交手就已经失去了四分之一的部队,到底好在哪里啊喂?!
与十字军的乐观不同,东罗马皇帝算是怕了他们了,赶紧再派人送吃的喝的,并且另择一位将军护送(监视)他们赶往君士坦丁堡。
多亏了东罗马皇帝派遣大量军力看护,这支十字军在路上再也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甚至,希腊人在看到这样一群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十字军充满信心的要收复耶路撒冷时,还留下了感动的泪水,捐赠了不少物资。
……
1096年8月末,得益于充足的补给以及东罗马帝国境内良好的道路条件,三万人的十字军仅用了18天就走完了近四百个罗马里,也就是六百公里的路程。
这种速度对训练有素的常备军而言算是常态,但对一支连军队都称不上的平民十字军而言可谓是神速了,或许真有天主在暗中帮助他们,或者说——这就是信仰的力量。
“这就是君士坦丁堡?”
修道士彼得曾在数年前来过君士坦丁堡,可如今当再一次见到这座“世界渴望之城”时,他也如同其他第一次来到这里的平民十字军成员一样,都陷入了深深的震撼中。
平民、神父、骑士、小贵族……没有哪一个十字军战士不为君士坦丁堡的宏伟拉长自己的下巴并发出由衷的赞叹。
他们在自己的家乡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宏伟的城市,即使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伯爵、公爵的城堡乃至国王的宫殿在这座城市面前都宛如乡村破屋一般。
不论是雄伟的狄奥多西城墙,还是索菲亚大教堂的穹顶,亦或者荒废在城外的前朝宫殿,都让他们瞠目结舌。
“哟,来我们罗马要饭来了。”一个路过的希腊人如此嫌弃道,为了让十字军听得真切,甚至用上了拉丁语。
一个身穿锁子甲的十字军战士想要反驳,但当他在看见这个希腊身上穿着丝绸制成的华丽长袍时,自惭形秽的低下了头,甚至在某一瞬间认为自己就是一个来要饭的。
“我可告诉你们,君士坦丁堡的爷就是爷,你们可别不服气,”路过的希腊人趾高气昂,炫耀着五指上的珠宝戒指,“光是我们……诶~那么一丁点儿从指缝中漏出来的,就够你们这些西方来的乡巴佬吃一辈子的了!”
一些十字军自卑、一些十字军羞愧、一些十字军愤怒,还有一些十字军狂热……这些都是听懂了拉丁语的,大多数人听不懂只是一脸茫然。
拉丁语都听不懂,在君士坦丁堡的希腊爷眼中怕是连乡巴佬都算不上。
“走走走……别在这儿添乱!”希腊军官将这个捣乱的希腊人赶走了。
所幸大多数十字军成员连拉丁语都听不懂,所以没有出现骚乱。
“彼得神父,以及诸位贵族,还请随我一同入城,觐见皇帝。”
东罗马皇帝觉得十字军人数太多,不宜全部放入城,仅仅召唤了修道士彼得等十字军队伍的领导人进入君士坦丁堡。
修道士彼得来到东罗马皇帝的寝宫之后,发现沃尔特等人也在其中,心中惊喜,赞道:“这是天主的庇佑!”
……
东罗马皇帝并未立刻出现在这些十字军面前,而是躲着,透过帘幕偷偷观察着他们:
“朕的本意是从西方招来雇佣兵,就像佛兰德斯伯爵赠给朕的五百骑兵,以及英格兰国王威廉送来的那些诺曼骑士。”
宦官说:“陛下,沃尔特等人带来的十字军尚且能称为一支军队,但是,这次到来的十字军虽然数量庞大,但是完全不能称之为军队,并且这些人可能更听从教宗的指挥……”
东罗马皇帝说:“有总比没有好,教宗远在数千里之外,如何指挥十字军?只需要朕以权势压之,或以金银诱之,这些人就会心甘情愿的把十字军置于罗马的指挥系统之下。”
(PS:东罗马不会称自己东罗马、希腊或拜占庭,而是自称罗马)
……
“皇帝陛下到——”宦官扯着公鸭嗓打鸣道。
修道士彼得、沃尔特等人向东罗马皇帝行礼,他们的礼节千奇百怪,看起来滑稽无比。
东罗马皇帝说:“朕是罗马的奥古斯都,君士坦丁堡的巴西琉斯,整个基督世界唯一且正统的皇帝,向朕效忠,你们将有更光明的前程。”
沃尔特等人心动不已,但包括修道士彼得在内的虔诚基督徒却是不为所动。
修道士彼得说:“彼得只是一个神父,不是将军,只是受到天主感召,组织了这支十字军队伍,从异教徒手中夺回耶路撒冷才是十字军的首要之务,而不是为某个世俗领主服务。”
如果说话的对象换成日耳曼罗马皇帝海因里希四世,一句“世俗领主”就足以把天聊死了,可眼前的这位东罗马皇帝是自巴西尔二世之后的又一位贤君,且以宽宏大量、好脾气而闻名于世,所以东罗马皇帝就忽略了修道士彼得的冒犯之言。
不仅如此,在权势不起作用之后,东罗马皇帝便以利诱:
“只要你们愿意向朕效忠,每个人都能得到一千枚海伯龙金币。”
(海伯龙,1092年发行的一种新制金币,重4.5g,含金量20K,一枚海伯龙金币相当于三十枚芬尼银币)
(芬尼,德意志人铸造的一种德涅尔银币,科隆的芬尼银币成色好、含银量高)
(德涅尔,中世纪早期的墨洛温王朝发行的银币,查理曼统一西欧后,规定了德涅尔银币的外形、重量、含银量,查理曼去世后,国家分裂、军阀割据,德涅尔银币也被多次削减重量、含银量)
东罗马皇帝给了很高的价,一千枚海伯龙相当于三万枚芬尼,如果换成德涅尔还会更多。
可惜,修道士彼得等人还是无动于衷。
“陛下,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海伯龙。”宦官小声说。
虽然东罗马皇帝觉得这些十字军很差劲,但是他没那么高高在上,所以忽略了修道士彼得等人不懂啥是海伯龙这件事,而宦官由于身体上的残缺,心胸狭隘的多,便能第一时间意识到肯定是修道士彼得这群乡巴佬不知道啥是海伯龙。
于是,在东罗马皇帝的示意下,殿中护卫抱来十几箱金币全部倒在了地上。
沃尔特等人全部瞪大了眼,修道士彼得则是撇过头不敢去看地上的金币。
“向朕效忠,这些钱就都会是你们的。”
殿内的呼吸声愈发沉重,东罗马皇帝的嘴角上扬。
沃尔特等人用奥伊通俗拉丁语交谈,很快就得出了个结论:“彼得神父,就你一个人会说希腊语,就由你来告诉这个希腊皇帝我们的决定吧!”
修道士彼得双手合十,谦卑的对东罗马皇帝说:“陛下,我承认,在这条漫长的旅途上,我也迷茫过,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十字军只为了收复圣地,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请您收回这些金币吧!”
东罗马皇帝深感意外,从十字军一路上的表现来看,这群人道德感低下,应该经受不住权势、金钱的诱惑,但是当事实摆在眼前的时候,他又不得不承认——十字军也有可取之处。
“既然你们不愿意向朕效忠,与罗马的军队一同作战,那就在君士坦丁堡城外驻扎一段时间吧,等你们贵族的正规军到达后再一起出发。”
东罗马皇帝的建议是正确的,但是修道士彼得却拒绝了。
停留在君士坦丁堡城外的十字军愈发狂热,拖得越久,他们这些领导人对十字军的掌控力就会越弱,更别说沃尔特等人急于建功立业从异教徒手中抢夺一片领土自己当领主。
修道士彼得等人执意要走,东罗马皇帝只好顺水推舟——不顺水推舟也不行,如果囚禁了这些人,城外的十字军便会酿成一场大祸。
“唉,”东罗马皇帝感叹一声,说,“你们真是天主的好信徒啊,那好,我会给你们提供充足的补给,然后将你们送到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对岸——小亚细亚。”
修道士彼得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说:“我代表教宗向您致谢,愿东西教会重修于好!”
……
1096年9月的第二个星期,包括沃尔特在内的三万五千名平民十字军越过了博斯普鲁斯海峡,进入到了小亚细亚,准确来讲是进入了东罗马帝国控制下的“比提尼亚与本都”。
这片区域在一千年前有个本都王国,是泛希腊化派系,希腊人一直生活在这片土地上,这里的人们都是基督徒,只不过是东正教。
“杀啊!!”
十字军大开杀戒了。
他们不知道“比提尼亚与本都”是东罗马帝国统治的领土,自以为已经进入到了异教徒的土地。
这也怪不得他们,因为中世纪平民目不识丁,就连骑士都不一定识字,即使好心的东罗马皇帝赠予了他们的地图,可是他们不会看啊!
本来满心欢喜的东正教基督徒们看到十字军原来是这副德行,赶紧跑到山里面躲了起来。
没有了当地人指引的十字军很快就迷路了,停滞不前,他们只能沿着海岸线前进,一路上为非作歹,烧杀淫掳、无恶不做。
反正在他们看来,只要能收复圣地,一切恶行都会被赦免,不如趁早爽一爽。
就在这种欢快的氛围中,十字军抵达了东罗马帝国与罗姆苏丹国的边界——尼科米底亚。
这座城市已经变为了一片废墟,但在十字军看来仍然是一块好地方。
一番争斗过后,十字军中的德意志人与法兰西人一分为二,德意志人选出了自己的领袖占据了尼科米底亚。
法兰西人(包括沃尔特)全都跟着修道士彼得继续前进直到距离尼科米底亚二十个罗马里(30公里)的埃莱诺波利斯。
埃莱诺波利斯与尼科米底亚一样,都是尼科米底亚湾的港湾城市,都是废墟,都土地肥沃,适合长期驻扎。
不知怎的,修道士彼得福至心灵,告诫众人前途艰险,应该返回君士坦丁堡寻求东罗马皇帝的援助。
“彼得!你失去了信仰,变成了一个瑟瑟发抖、屈从于皇帝权威的懦夫了!”
面对人们的指责,修道士彼得坚守己见,并再次告诫道:“我这一去可能要几个星期时间,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切勿轻举妄动!”
说罢,修道士彼得坐上船,经马尔马拉海的海路返回君士坦丁堡……
……
修道士彼得刚走,法兰西人就将他的话抛之脑后。
法兰西人一路南下,经过库尔班山脉(东西走向)的山谷道路,到达了阿斯卡尼亚湖(今伊兹尼克湖),在湖畔发现了罗姆苏丹国首都——尼西亚。
如果是一个正常人,发现了敌国首都,至少会谨慎一番,但是平民十字军上下没有一个正常人。
在发现了罗姆苏丹国的首都之后,他们兴奋异常,当即洗劫了周围的村庄,对待突厥人,他们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突厥人的小孩子被肢解,甚至被架在火上“净化”。
此刻,罗姆苏丹国的苏丹阿尔斯兰正在国家的另一端处理叛乱,留守城中的突厥军队试图出城反击,但是却被十字军击退。
法兰西人从尼西亚带回了大量战利品,德意志人见了十分眼红。
于是,德意志人也穿过库尔班山脉,深入罗姆苏丹国内地,并且占据了尼西亚附近一座荒废了的城堡。
很快,收到消息的苏丹阿尔斯兰率军返回,将德意志人的城堡围了个水泄不通。
城堡内部没有水源,只有山下有一条小溪。
愚蠢的德意志人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这座城堡会被荒废了,可以说是被自己蠢哭了。
一开始,城堡内的德意志人还能靠喝马血、饮人尿暂且度日,但越往后他们就越扛不住了,即便是有信仰力量的加持,再坚持了8天后,这群不可一世的十字军终于还是投降了。
投降不意味放过,苏丹阿尔斯兰给了德意志人两个选择——成为奴隶,或者去死。
“不止我们,还有一群法兰西人!”虽然同为十字军,但不妨碍已经沦为奴隶的德意志人把法兰西人卖了。
苏丹阿尔斯兰便知道了还有另一支十字军存在。
阿尔斯兰贵为苏丹,宫殿中不仅有白皮肤的歌姬,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奴隶,其中就有擅长拉丁语的德意志人。
于是,他令人模仿德意志人的口吻给法兰西人写去一封信——
“你们这些骚包的法国佬,不仅国王是个废物,你们这些人也是废物,尼西亚已经被我们攻下来啦,独享战利品了啦啦啦……”
收到信的法兰西人炸了锅。
“啊啊啊啊啊!这群该死的德佬!”
“快去!快去啊!”
“不能让他们独享战利品!”
虽然一些理智的人(包括沃尔特)看出了蹊跷,坚持要等修道士彼得回来,但是大多数法兰西人骨子里就是冲动的,数百年后的阿金库尔战役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
1096年10月21日,两万人从埃莱诺波利斯出发了。
他们一路有说有笑,就像是出门旅游一般,毫无纪律、吵吵闹闹,既没有侦查部队,也没有前锋和后卫,全部乱糟糟的挤在一起前进。
与第一次的路线一样,他们仍然走的库尔班山脉的山谷道路,丝毫没意识到这是一条相当危险的路线。
当大多数法兰西人进入到山谷中后,埋伏在山谷两侧的突厥军队鱼贯而出并对毫无准备的法兰西人展开屠杀。
与数百年后的阿金库尔战役不同,这些法兰西人没有任何抵抗,要么被杀死,要么就在逃跑。
从突厥人刀剑下侥幸逃出的人,疯狂的跑回埃莱诺波利斯。
突厥人也随着逃兵冲入其中,无论男女老幼(是的,没错,十字军队伍中还有小孩子,平民都是拖家带口的)都被杀死,只有一些皮肉干净、长相尚可的女人、小孩子活了下来。
死亡的十字军太多,突厥人觉得他们的尸体碍事,将其堆砌在一边,形成了一座巨大到夸张的尸山,甚至有无聊的突厥人将十字军的尸体堆砌成一圈围墙,这圈围墙夸张到能够包围住整个埃莱诺波利斯。
即便如此,仍有幸存者逃了出来,他们跑到埃莱诺波利斯东边的一座废弃城堡,发疯了似的用手中的一切物资加固这座废弃城堡,幻想着能够挡住突厥人的兵锋。
“我回来……”
恰在此时,修道士彼得正巧返回,当他看见这种惨状时,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当一群突厥人扭头看向他的时候,他猛地打了个冷颤,然后撒丫子就跑。
“别走!别走!带我走吧!”
还好他跑得够快,突厥人没有追上他。
修道士彼得回到船上之后,火速赶往君士坦丁堡求援……
……
不久后,东罗马皇帝得知了发生在埃莱诺波利斯的惨剧,他立刻命令将军君士坦丁·卡塔卡隆率领舰队从海上去营救这些可怜之人。
《可怜的人》
突厥人看到东罗马帝国的舰队,心生退意,便带着大量的战利品与战俘撤退了。
废弃城堡中的人得救了。
活下来的人被送往君士坦丁堡,包括修道士彼得在内的这些人成为了这次“平民十字军”运动中的幸存者,其余人包括沃尔特在内都长眠在了异教徒的土地上,也有孩子与女人成为了突厥人的奴隶,这些奴隶的下场可想而知,不论男女都将成为突厥人发泄欲望的工具。
“唉,”东罗马皇帝叹息道,“又是一场失败,希望之后的贵族十字军不要再这么冲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