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德茨
诺伦被压马下后的第一天正午
少女趴在床上,身后的侍女用热布盖在后背的淤青上,出于疼痛,她口中隔三差五发出“嘶”“噢”的呻吟,昨天做了冰敷处理,后背原本几处巴掌大小的淤青缩小到了拳头大小。
到现在差不多一天时间,上热敷散散血,就是她反应敏锐,对疼痛也格外敏感,昨日肾上腺素满着的时候还不怎么样,今天整个后背都刺痛,可能背阔、斜方等肌肉还有不同程度的挫伤。
“天杀的欧格蒙,我要把你……嘶……”
“你敷着就行,按什么按!”她转头吼道。
女侍吓的手上的热巾掉落,急忙告罪:“对、对不起,大人,我、我……”
“行了,你出去吧。”诺伦摆手。
“是。”侍女捡起地上掉落的布巾,搭在木盆边,低着头缓缓退了出去。
“嘎吱”门被关上。
可人刚出去,她又立马回来了,木地板上踩出沉重的脚步声。
诺伦仍旧趴着不动,背上的挫伤疼的她不耐烦:“我不是说了吗?出去!”
那人却径直坐到床边,掀开盖在少女盖在背上的布条,手指轻轻触碰。
“嘶!”诺伦爬起,一臂横挡遮住碧蓝重锤上的宝石,可依旧有宝石光晕泄出,她怒目而视,“有病?”
不过很快怒容变为诧异。
“姑姑?”
安娜一脸疲惫、心痛:“我听说你被马压倒了。”
少女拍拍胸脯,表示放心:“我身强体壮,一匹马而已。”
但手臂动作与背部肌肉连贯,她强忍住痛,挤出牵强的微笑。
“抱歉”安娜摘下头盔,抱放在并拢的大腿肉上,“他跑的太快,我们没有追到。”
“会不会往奥帕瓦那边去了?”
“希望如此吧。”
“那我们赶紧追,这次我也要去,不抓到这个奸商,难解我心头之恨。”
安娜担忧:“可是你……我不是怀疑你的勇敢、坚韧,而是在我还在‘大城市’时,见到过无数落马而死的勇士,我觉得你还是需要养伤。”
“不,我要去”诺伦磨着后牙根,“我要亲手抓到那只肥猪,把他细细剁成臊子,喂给猪吃,头盖骨就做成个碗,摆到赫拉德茨的城门口,好震慑那群奸商!”
“和你父亲一样,真是固执地像个石头。”安娜无奈的一笑,叹气。
………
“驾!”
赫拉德茨北部十英里的一个小村落外,扬起了一大团烟尘,伴随着轰隆的马蹄声。
正在整田的老农夫直起腰,好奇的看向这一群骑兵。
领头的高大士兵从战马上一跃而下,身上的甲胄传来金属的抖动声,他一步步朝着老农走来。
“日安,高贵的大人。”老农摘下草帽,恭敬的问好。
全覆盖的头盔下响起成熟女声,隔着层铁皮,嗡嗡作响。
“昨天上午这里有没有路过一支车队?”女人问道。
“呃……抱歉,大人,我想不起来”老农抓耳挠腮,“不过我的侄子一定知道,他整天不务正业,游手好闲,总是关心路过的大人们,他也酿的一手好酒,只要有老爷们感到口渴,一定愿意在我们村停下旅途,饮一饮马,品一品酒。”
安娜回头看了眼士兵们,从昨日开始追捕,到现在只有短暂的休息,马匹也需要休息,她的战马早已不是从罗马帝国骑来的重型战马了,虽然目前骑得这匹还算高大健壮,短时间奔走十英里也很消耗马力。
“嗯,叫你侄子过来吧,顺便给我们每个人来上一杯冰冰凉凉的麦酒,果酒也可以。”
安娜摘下头盔透透气,并示意大家原地休整。
老农喜笑颜开,丢下锄头跑向聚集的茅屋群,边跑边喊:“比尔!!!拿出好酒,老爷们口渴了!!!”
不多时,一个细脸颧骨突出的小伙与几个姑娘送来了酒水。
安娜向小伙询问细节,诺伦则坐在一块巨石上,她转了转胳膊:“背好痛,怎还不消肿。”
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小姑娘双手捧来酒:“大人,请喝。”
诺伦接过,抿了一小口,酸酸甜甜,有点像苹果醋。
小姑娘盯着她腰间宝剑有些畏惧,或许是害怕她高大的身材,但还是问道,语气俏生生地:“大人,女人也能拿剑战斗吗,或是成为勇敢的战士?”
诺伦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指向安娜:“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她?”
“她没您好看。”
少女哑然失笑,真是朴素的价值观。
她对于麻花辫小姑娘的问题略微思考,然后答道:“因为我是诺斯人,每个诺斯女人都有机会成为‘盾女’,也就是拿着盾的女战士。”
麻花辫小姑娘学着诺斯语念了几遍“盾女”,便又期盼的望着她,问道:“那,大人,我能成为‘盾女’吗?”
诺伦指甲嵌入木杯边沿,扣出一个小缺,用拇指指腹按压摩挲着缺口:“或许吧……我不确定奥帕瓦有没有这种传统。”
她嘴角拉起,温柔的笑道:“你为什么想成为一名女战士?”
女孩儿看着诺伦伸出大手抚上她的头,语气变得有些委屈:“因、因为我想多吃一点,家里有父亲、母亲、哥哥、姐姐,但我们的地很少,只有几块,长出的麦子不够吃……”
但小女孩很快又神采奕奕:“可如果我成为一名女战士,我就能赚很多很多银币,哥哥也就不用辛苦的采集野果酿酒,姐姐和母亲也就不用总吃不饱饭。”
“那,大人,我能成为‘盾女’吗?”麻花辫女孩再次问道,满怀期待。
诺伦抚摸的动作顿住,她手指蜷缩,收回,不再看向女孩的眼睛,啜饮杯中果酒。
稍许之后,她张开嘴:“恐怕不行。”
小女孩失去光彩,整个人丢掉颜色。
“不过你可以到城堡担任女仆,到赫拉德茨谋一份差事,比如纺织女工、酒馆女仆、女支……咳,总之,成为一名女战士不大可能,但想吃饱没问题。”诺伦差点嘴瓢,咳嗽一声掩饰住尴尬。
可是出身于战士阶层(祈祷、工作、战斗)的她忽略了一个问题,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城里工作,殊不知多少渴望前往城市的人,在被人贩子送到城市后又被带到了乡下。斯维恩的存在、天生的身体特质,还是让她生活的太过容易,虽然她明白中世纪人的艰苦,但她不是从最底层慢慢爬起还容易忽略那些“门槛”,以至做出“何不食肉糜”的回答。
“那能不能让我哥哥……”女孩儿话没说完就被老农揪走。
老人训斥麻花辫小姑娘:“谁让你打扰大人休息,还不帮你哥哥端酒!”
老人喷完唾沫星子又对诺伦换上一副奉承嘴脸:“大人,幺女不懂事,请恕罪。”
幺女?诺伦不动声色瞥了男人一眼,欧罗巴人都显老,不过安娜四十岁看着还挺年轻的。
少女从钱袋中倒出银币,捻出一枚抛给老农:“酒钱,如果其他人也给了不用退给我。”
“慷慨的大人。”老人献上一句溢美之词。
短暂的休整过后,众人骑上马,再次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