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拉德茨于两个月前将一半的兵力调往了奥帕瓦,也就是全部的斯拉夫卫兵,西提为了弥补短时间内的兵力真空期,保证城市治安的正常运转,又招了二十个年轻力壮的小伙编入城市卫队。当奥帕瓦的卫兵返回时,士兵总数只会溢出百分之二十,达到一百二十人,这时候多出的二十人则会派到赫拉德茨的扩建区维持治安。
以上这些都是眼前的赫拉德茨卫队长——克提尔,对诺伦说的。
“克提尔,我看你们最近也是越来越懈怠了。”少女意有所指。
克提尔哈哈一笑:“不就是‘大耳朵’喝了点酒嘛!多大点儿事,听说他还吐了你一身?”
诺伦两颊的皮肉轻微牵动了一下嘴角,笑了笑:“只是部分溅到了斗篷上,大部分都吐到了城门口税吏的头顶。”
“噢~可怜的税吏!那他肯定几天都吃不下去饭了。”克提尔张大了嘴,故作夸张。
“西提一周给你们多少钱?”诺伦跳转话题。
克提尔拍了拍腰间的钱袋,里面的银币叮当作响:“如果你问的是这几年,我的话是十二枚银币,其余的成年诺斯人八枚,未成年的诺斯人六枚,这可比我们在‘大城市’的时候少多了,不过好在西提专门提供午餐、晚餐,不用把钱花费在食物上。”
“够用吗?”
克提尔虽说是个不识字的老粗,但他好歹跟斯维恩混过,对银币价值至少还是有了个概念。
他琢磨了一会儿,十根手指不停地掰扯:“不是很够,上不了战场,抢不到战利品,安娜也告诫我们不要勒索商人、平民,偶尔会有识趣的商人给点贿赂,但一年也只能积攒一两磅银币,我的话还好点,能得到接近三磅银。可是要保养装备,买衣服,买木炭,去女支……前几年可能困难一点,不过现在小伙子们都加入卫队,好过了不少。”
接着克提尔又和诺伦聊了些见闻,比如谁家的公马鸿儒了谁家的母马,两家为了配种费闹上了城市法庭;哪家的孩童害病夭折,妇人经受不住打击自杀,被斩首埋在了十字路口;又比如一伙盗马贼偷走了某名骑士采邑里的马,被抓住后处以绞刑……
他们骑在马上边走边聊,马蹄踏在路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两匹骏马穿过街道、经过城门木桥,最后来到了赫拉德茨南城门外的城市扩建区。
说是扩建区,其实就是放任自流的难民收容所,连个木桩围栏都没有,全是难民们搭建的窝棚、草铺,每几个窝棚中央就会有一个木质三脚架吊起的铁锅,里面是麦糊为底料掺入洋葱、韭葱、豆子煮成的乱炖,粮食由修道院、市长赈济。
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的难民们目不转睛的盯着汤面鼓起的泡泡,咽喉鼓动。他们饥饿难耐,但一旁的卫兵令他们不敢有一丝的轻举妄动。
“这都是些饥民,逃来还没两天的,饿的皮包骨头,如果你想让他们干重活,短时间内不大可能。”克提尔与诺伦骑马在难民营地中穿梭,诺伦也发现了,确实如他所言,营地里剩下的只是些老弱妇孺,好点的青壮早就被乡下的富农、庄园主给挑走了。
诺伦把整个难民营地都绕了一圈,人数在两百左右,女人只占不到四分之一,半大的毛头小子起码有个百来人。
“这些小伙子不都是好劳力吗?为什么没人要?”诺伦指了指一个抱着碗狠命刨食的黑发少年。
克提尔摊手:“吃得多呗~除了赫拉德茨有多余的粮食养,那些富农更愿意要吃得少干活多的。半大小子饿的最快,不如老汉子们挨得饿,经常偷主人家的食物,你看到的这些乳臭未干的毛孩一部分是被挑走了又被赶回来的。”
卫队长的话打消了她想带走几个少年劳力的想法,吃得多无所谓,喜欢偷东西那就不能忍,她也没闲工夫去监管所有劳力。
克提尔与施粥的卫兵打了个招呼,又转头问她:“你要劳力干什么?”
“割麦子。”她随便编造了个理由。
“哦……”克提尔恍然,“那你准备招多少?”
诺伦答道:“不超过十户,只要熟悉农活的壮妇。”
克提尔了然,便招呼来正在施粥的士兵,让他们聚集营地里所有农妇。
她有突然想到什么,补充道:“对了!拖家带口的,如果家里有三口人以上一律不要。”
“听见没,还不快去!”卫队长大吼一声,惊醒沉迷于美色的新兵蛋子。
这几个刚被赫拉德茨招收的新兵直接吓得一哆嗦,看来克提尔平时没少对他们动手,一声吼就把他们吓掉了半截魂儿。
‘这几个卫兵……’诺伦有点看不起怯懦的人,尤其还是保卫城市的士兵,但她转念一想,又有几个人能面对在新罗马进修过得诺斯人而不胆寒呢?
………
赫拉德茨的南大门外的难民营地上空,几缕炊烟摇晃,昨日的雨水仍残留在地上,形成深浅不一的水洼。
空气不似昨天那般沉闷压抑,烈日播撒的阳光、和煦夏风让一切又焕发了生机活力。
不,那群难民依旧死气沉沉。
这其中就包括阿娜,她已经很久没吃过饱饭了,不过她非常感谢赫拉德茨的大人们,因为有大人们施予的食物她才不至于饿死。
此时她裹着一身破烂的不能称之为衣裙的亚麻布蜷缩在营地小角落,捧着碗杂菜麦糊,小口小口吞咽,也不用担心被抢,前天傍晚有个饿汉抢食便被士兵们拳打脚踢围殴死了。
“嘿!这还躲了一个。”突然冒出的尖嗓音在说阿娜。
阿娜一脸茫然的抬起头,灰扑扑的小脸大致能认出个年龄。
“呃……是个小孩”卫兵话语停顿了一刻,“你母亲呢?家里一共几个人?”
阿娜下意识反驳道:“我十六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她生怕自己顶撞了卫兵老爷,害怕自己会同前几天那个饿汉一样被生生踢死,任凭怎么哀求都无用。
卫兵老爷并没有发怒,她才敢以弱弱的语气回答道:“不知道,我和他们走散了,家里一共三口人。”
“十六了就到城门口去,有位小姐正在物色仆人。”卫兵随意地摆摆手,示意女孩儿赶紧过去,接着他就小跑离开了。
阿娜松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拍了拍屁股下的灰,望向正逐个搜查难民的士兵,又望向赫拉德茨城门方向,略微迟疑,最后还是迈出步子朝城门口蹒跚走去……
等阿娜抵达城门口时,这里已经挤了很多人,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位卫兵口中的小姐。
高挑的金发女人耸立在木桥之上,她的身边立着个铁塔壮汉,光头、一脸横肉。
几个卫兵将躁动的人群挡在木桥口外,被挡住的人群都是些妇孺,女人们抱着、牵着她们的孩子。一些饿的眼冒金星的少年、老汉则站的远远地、眼巴巴望着,嘴巴轻微张合,不知道是在祈祷还是在咒骂。
阿娜在被卫兵审视打量之后站到了人群的后方,她感谢眼前的这位金发小姐,也感谢上帝让这位小姐长的那么高,自己不用踮脚就能清晰地看到她的容貌。
“真美……”阿娜眼神呆滞。
阿娜好感:+30(倾国倾城)
负责搜查的卫兵将妇孺们都驱赶到了这里,搜查结束后他们大声高喊“搜查结束”,然后挺直身板候立在人群后方。
他们像是战场上的督战队,如果谁妄想逃跑定会被尖锐的铁矛扎个透心凉,阿娜害怕的低下头,脑袋几乎埋进胸膛。
“咳咳……肃静。”金发小姐嗓音温润带着磁性,像化雪后的第一股暖风,让人浑身舒坦。
她一开口,躁动的人群瞬息平静,数十双眼睛紧紧的盯住诺伦,都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阿娜也期盼的望着诺伦。
躁动的人群安静之后,只见诺伦再次开口:“我的村子在赫拉德茨的北方,离这里不远,我需要熟悉农活的农妇帮我收麦子,管吃管住,秋收结束之后可以继续留在村子秋播,待够一百天后可以定居。想跟我走的就留下来,不想走的现在就离开吧。”
“给工钱吗?”一个尖如锯子割拉的嗓音刺入阿娜的耳朵。
阿娜踮起脚想看看是谁有胆子讨价还价,但隔着人墙,即便踮起脚尖也看不到。
诺伦轻轻一笑后笑容收拢,面无表情:“抱歉,没有工钱。”
克提尔给了卫兵一个眼神,然后对少女小声提醒:“诺伦,你应该怒斥她。”
诺伦当然知道要严词怒斥,但面对一大群人不免有些小紧张,再加上她们渴盼的眼神,心中莫名软化,语气也倾向柔和。
那名农妇明显还想说什么,但下一刻就被挤入人群的卫兵狠狠拽拉出去,一脚将她踢滚:“滚,杂碎!”
农妇看着眼前持矛卫兵,浑身发抖,嘴角打颤,半天说不出话,跌跌撞撞爬起后夹着尾巴逃走了。
“嗬——tui!刁民!”卫兵蓄了口浓痰,朝农妇逃走的方向吐出。
见此,其他难民纷纷低下头,没一个人敢再说话。在暴力面前,不明智者始终是少数,尤其还是一群手无寸铁的妇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