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欧洲的耕作制度相当混乱,有刀耕火种的日耳曼原始农业,有传承自古罗马时期的二圃制,也有更进一步的三圃制甚至四圃、五圃制。
中世纪耕作制度的混乱不是因为农民不够努力,也不是因为他们对古罗马遗产弃之敝履,而是受限于土地、气候以及人口数量。
而在诺伦的村子采用的则是三圃制,所谓三圃制就是春秋麦轮作,然后再休耕一年,通俗的说,就是在一块肥沃土地上春种大麦,秋天收获后再种小麦、裸麦,第二年小麦收获后休耕一年。
(PS:这也就是为啥过去我国很多土地贫瘠、耕地稀缺的地方喜欢种苞谷,小麦种植时间太长、太长、太长了,整整四季,总之,珍惜粮食)
这种耕作制度能够保证一块土地三年内两年有产出,不过前提是农民们能忙活的过来。
九月,诺伦家的小麦田收割基本结束,用链枷打出来的麦粒也都存入地窖。
村子里的自由农们脸上挂满了笑容,今年是个丰年,对他们而言这个冬天必将在温暖与饱足中度过,不过也没有多少时间给他们休息,立马就要开始整田准备种植新一轮的小麦。
一个村里的老农趁着午后闲暇来到铁匠小屋,他是来询问今年的实物税。
诺伦此时正躺在屋顶上晒太阳,一个草帽盖住面庞,只露出叼着麦穗的红唇。
老农蹑手蹑脚来到门前,轻轻敲响木门:“少爷?大小姐?”
门内久久没有回应,老农失望地准备离开,但突然有一个东西砸中了头顶,他低头一看,是个皮制凉鞋。
他俯下身,但突然一阵夏风吹过,鞋子飞上天空消失不见。
老农迷惑的挠了挠后腰,复杂的事情经不住他小脑瓜细想,于是迈腿离开。
屋顶上,诺伦接过血石气膜递来的皮凉鞋,穿上,默默目送老农离开。
“又是一个不想交税的”她再次翻身躺下,用草帽挡住阳光,嘴里喃喃道:“去年歉收给你们免税,今年大丰还不想交,石磨、铁制农具、牲畜、耕犁白给你们用了……”
“算了,马上就不用在乎这点税了。”少女盖紧草帽,调整了个舒适的躺姿,不再思考烦心事,继续享受温暖的日光。
………
天晴
一群村民排在铁匠小屋前,他们有的背着一篓筐小麦,有的提着一篮卷心菜、甘蓝、罗勒,还有的抱着两只鸡或者一只乳猪。
他们正在交税,村子是前前任公爵赐给斯维恩的,斯维恩作为庄园主自然有权利收缴税款,不过基本上都是以实物税的形式,实物税也多是些小麦、蔬菜、盐、动物以及其副产品。
诺伦大字不识一个,不会花纸笔来记录村民是否交税,她也认不全所有村民,这些工作都由弗雷、弗蕾亚来完成,她只负责镇场面。
收税有条不紊的进行,直到一个打扮得花里胡哨的男人的到来……
男人三十多岁的外貌,纤瘦,身高和农奴差不多,五英尺左右,带着个红帽子,穿着绿色紧身上衣。
他刚出现就重重咳嗽一声:“咳!”
众人只是看上一眼又继续交税,没人管他。
他见没人搭理自己又咳嗽几声,活像个肺痨鬼。
诺伦可不想感染瘟疫,于是抬手一指:“谁能把这个得病的痨鬼丢出村子,明年的税可以少交一筐麦子。”
人们兴奋地一拥而上,抓住男人的四肢高高抬起,这股架势仿佛要把他剥皮去腥后烧烤。
男人吓得够呛,大喊道:“我是税吏!奥帕瓦的税吏!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啥玩意?税吏?那是啥?”她嘟囔一声,但还是挥挥手示意农夫们将男人放下。
男人被放下后正了正衣冠,挺直背、昂起头,慢条斯理的说道:“我是来自奥帕瓦的税吏,是来向你们征收什一税,你们每人必须上交二十蒲式耳麦子,七天之内运往奥帕瓦,否则的话……”
“骗子!”
还没等他说完,一个农妇向他狠狠丢出石头。
“对!骗子!”“去你妈的!”“你怎么不去抢!”“我们只给斯维恩老爷交税!”
农民们发出含妈量极高的问候,顺手捡起周围的石头就往男人身上招呼,如果不是铁匠小屋周边够干净,说不定男人还会挨上几坨污黑臭粪。
男人没想到会激起民愤,当下也顾不得收税,保住小命再说。
他抱头鼠窜,被村民们敲敲打打一路追到河边,最后仓皇跨上一匹杂毛劣马,狼狈不堪地逃走了。
诺伦歪在躺椅上看着税吏骑马远去,心中猜测此人的身份:‘或许是真的,但肯定是他自作主张,庄园采邑可不允许有其他人收税,即便这个人是上级封君。’
村民追赶完税吏后又跑了回来,一脸希冀的望着她。
秉着一碗水端平的原则,也免得一些村民心生不满影响干活的积极性,她大手一挥:“明年全村人只用交一半税!”
“噢噢噢!”
众人欢呼雀跃,但很快诺伦又给他们泼了盆冷水。
“不过……今年的税还是要交足的。”
众人唱跳的舞姿瞬间止住,像是按下了暂停键。
男女们在脸上笑容僵硬了几秒钟后又回归到平日的状态,抱起各种物资到铁匠小屋前排起了队,继续秩序井然的交税。
交税结束
诺伦询问弗蕾亚她家土地今年的收成。
弗蕾亚低下小脑瓜想了想:“收了四十筐麦子。”
诺伦:“那肯定不够吃,等下给你们拖一车麦子,再来上几只烟熏猪腿。”
弗蕾亚轻轻的“嗯”了一声,然后又不解的问道:“姐姐你为什么要给村民免除明年一半的税?那可是几十筐麦子。”
诺伦耸眉,无所谓道:“反正我家不缺良田,就今年三百多筐的收成也够新来的那十几号人吃了,更别说还有去年的陈粮,只是张嘴吃饭的人太多,每天都要磨几十磅麦粉,并且……”
“并且什么?”弗蕾亚、弗雷同步歪头。
她向下指了指:“并且我准备建一座麦芽酒工坊,就在俄斯特拉发,只要建成以后就不用揪住村里这点税收不放了。”
弗雷、弗蕾亚双眼眨眨,互相斜视对上一眼,他们从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出了惊讶。
弗雷劝说道:“麦芽酒保存时间最多两周,之后就会腐败不能饮用,如果你要在俄村建立麦芽酒工坊,那么只能销往奥帕瓦和赫拉德茨的酒馆,但据我所知酒馆都会自己酿酒。”
弗蕾亚也帮腔:“对呀对呀!很多人会自己酿酒,他们或许更情愿喝家里妻子制作的新鲜麦芽酒呐!”
她不以为然,抛给他们两个绿色大桑葚:“弗蕾亚、弗雷接着!”
“这是……”弗蕾亚双手捧住丢来的大桑葚,拿着它翻来覆去仔细检查:“这不就是蛇麻果嘛~”
诺伦突然打了个响指:“对!就是蛇麻果,不过我更喜欢叫它‘用来酿麦芽酒的花’。”
弟弟弗雷接过蛇麻果后,将拳头大的蛇麻果一整只硬生生塞进嘴里,一脸凝重的鼓着腮帮子用力咀嚼,一边咀嚼还一边认真点头。
“én”“ěn?”“èn!”在发出三声抑扬顿挫的认可声后,他摊开双手,无奈的耸耸肩,并将还未嚼碎的蛇麻果梗着脖子囫囵吞下,然后砸吧砸吧嘴:“没尝出麦酒味儿。”
诺伦“啪”的一下将手拍上额头,然后顺手把脸往下一扒拉,才勉强压制住吐槽的欲望。
她抛给弗雷一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它能当作一种辛香料加入麦芽酒,不仅能赋予麦芽酒苦涩、清香之感,还能大大延缓麦芽酒内部的腐败。”
两人的大脑终于检索到关键词,异口同声大声惊呼:“辛香料!?”
高呼之后他们立马捂住自己的嘴,生怕被别人听见这个秘密。
看到他们终于认识到了问题的关键,诺伦微笑点头:“现在正是采摘蛇麻果的季节,我已经吩咐那十几个新来的农妇去采摘了,说不定很快你们就能尝到添加蛇麻果的麦芽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