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切尔尼一家结束小小争端后,诺伦开始专心享用食物。
切尔尼家提供的晚餐菜品丰富,看着让人食指大动,味道却乏善可陈。
这一餐包括芜菁、茴香、甜菜拌的沙拉,黄油与精细面粉制成的洋葱馅饼,嘴里塞着红苹果的乳猪,未改刀成片状的整块鹿腿肉,炖豆子、白面包以及时蔬汤。
调味料仅有每人左手边餐碟上的一小块黄油、一小撮细盐,用来涂抹白面包和蘸肉。
这餐不可谓不丰盛,但切尔尼家负责烹饪的厨师手艺实在不敢恭维。
尤其在诺伦发现乳猪肉还未熟透时她便放下了餐刀,仅仅用黄油抹着白面包,配着葡萄酒下咽。
几刻钟后,晚餐步入尾声,仆人们端来收胃甜品,这道甜品是撒了葡萄干、杏仁的蜂蜜烤奶酪。
诺伦小小的吃了一口,只感觉各种味道在舌尖打架。
如果不是切尔尼爵士、乔汉娜夫人神采奕奕的看着自己,想要听到自己对于丰盛晚餐的赞美。
她会直接哕出来,然后漱上三遍口。
“这一餐还满意吗,诺伦小姐?”
面对乔汉娜的询问,她艰难的咽下口中的奶酪,齁鼻的臭味让她呼吸不畅,但她还是强颜欢笑。
“满意,非常丰盛的一餐,如果能再来一杯下午我刚来时喝的那种葡萄果酒,清新口气就更好了。”
中世纪的餐食主题从来不是美味,而是各种富含的阶级隐喻。
这就导致晚餐过于浪费食材,看得诺伦心痛,恨不得当场离席跑到厨房质问厨师为什么会制作出烤奶酪这种黑暗料理。
但至少没有出现缝合猪鸡,实乃不幸中的万幸。
“丽娃,酒。”
乔汉娜拍了拍手,侍奉贵族们餐食的女仆得到授命后轻轻额首,很快便抱来了一个尖喙单耳银酒壶,里面有足足一加仑的葡萄果酒。
金发少女饮用了三夸脱的量才堪堪压制住口腔中的奶臭味。
“吁——”脸上神情放松,长长的舒缓出一口气。
伊戈洞察力十足,常年接受家人冷眼的他更加敏锐的感受到了诺伦的不满,也发觉了少女对葡萄果酒的喜爱。
他扭头看向切尔尼爵士:“父亲,既然诺伦小姐如此喜欢这款葡萄酒,我们何不赠送两桶?”
切尔尼还未开口回答,哥哥莱恩率先熏醉大喊道:
“两桶!什么两桶!你个吝啬的家伙!诺伦喜欢喝就全送给她,全送给她!不要钱!”
伊戈闭了嘴,瞥了眼父亲,他之所以提议送两桶,就是考虑到了父亲的吝啬。
“嘶~”
切尔尼爵士脑袋微微后仰,房间中的冷气全被他倒吸入胸肺。
半分钟后,肉疼到脸部肌肉扭曲的老男人鼻孔喷出两束热气,木宅内的气温仿佛都升高了一度。
“那就……”切尔尼老得皱巴的嘴唇张开,但却迟迟说不出下文。
继承人慷慨大方是好事,但是他心疼自己的酒,如果全送给这个贵族小姐那相当于无偿赠予几十磅银币。
要知道奥斯布鲁克的美酒在布拉格能卖到六枚银币一加仑。
伊戈见此情形心中暗叹,赠酒是他提出来的,如若让父亲损失巨大,那么自己很有可能面对父亲的雷霆之怒。
伊戈脑中稍作思索,很快有了对策。
“哥哥,你的慷慨热情相信诺伦小姐体会到了,但她只带了四辆马车,如何能装的下地窖的几十桶葡萄果酒呢?”
“不如……”
“不如从这种葡萄酒里挑出品质最好的两桶,要是诺伦小姐你喝完了,可以派人来我的庄园酒坊再取。”
切尔尼爵士直接打断次子的话,然后转头看向诺伦。
诺伦感到莫名其妙的看着三人表演完,眨巴眼扑唰长长的眼睫,然后咽下一口葡萄果酒。
“好呀,不过我会以两桶自酿的麦酒作为回礼。”
“那可真是太好了!”切尔尼抚掌赞成,他感觉自己没那么亏了。
赠酒约定结束,切尔尼爵士举起高脚银杯:“最后,让我们敬这位美丽的小姐。”
众人纷纷举杯。
“敬慷慨的爵士!” “赞美耶稣!” “敬诺伦!” “敬美丽的小姐!”
………
晚餐结束,众人离席。
诺伦回到了她的客房,窗户敞开着,窗边木桌上一根蜡烛正燃着小火苗。
是贴心的女仆事先点亮了蜡烛。
女仆还在床边放了一个木便桶,客人如果夜晚有排泄想法可以在房间内解决。
诺伦拉开木椅坐到窗边,窗外是美丽的夜色。
天上一盏明月,黑色纱裙上点缀星星。远处是一望无际的森林,能听到枭鸟的“咕咕”和不停歇的虫鸣。
木宅后的庭院里,托尔克正在和一个士兵聊天。
托尔克貌似说了什么笑话,那个士兵捶胸顿足、哈哈直笑。
“托尔克越来越会讲故事了,他很快就能成为一个成熟的诗人。”
金发少女欣慰的点点头,伸手掐灭烛芯火焰,躺上床。
“算算日子,从出发前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没练拈花指了。”
少女躺在床上并着腿,膝盖靠在一起,大腿肉摩挲裤子,传来细亚麻布舒服的质感。
可能是刚才喝了点红酒,热气水流从下丹田气海穴泄出,总之现在练武的欲望满满。
幻视中,一只大白虎跳进冰冷的池水中洗了个澡,浑身湿漉漉。
“那就……练练?”
虽然刚才在餐桌上精神恍惚到出现了绿皮小精灵这种幻觉,但懂得人都知道,憋久了更坏身子。
诺伦遵从本能探出右手,但又戛然停止。
手定住在空中。
她收回右手,仔细打量五指、掌心、手背。
五根手指修长有肉,掌心温暖如玉,一条粗壮的生命线越过手腕看不到尽头。
纯血觉醒前,手掌指根处有四个肉茧子。
但现在掌心肌肤犹如簇新了一番,只有虎口处仍留着淡淡的粗糙感。
诺伦静静翻看自己漂亮的手,一双翠眸上下左右打量。
“指缝无污垢,但没水洗个手,潜意识里总感觉脏脏的。”
她捏着手腕迟疑了一会儿,最后撇了撇嘴:“啧——算了,憋到下一次说不定兴致会更高。”
放下手,闭眼,睡觉。
意识慢慢下潜,温暖的梦境一点点攀附包裹身躯,像是一步步走入大海之中,让温热的海水盖过脚踝、大腿、脖子,最后是整个人。
今天一定能睡个好觉。
诺伦眉头自然舒展,全身肌肉放松,小腹处的燥火平息,血石气膜吸干大白虎皮毛上残留的洗澡水。
………
时间滴滴答答落下,一点绿色荧光出现在雾气弥漫的梦境中。
诺伦穿着泳衣泳裤躺在烈日灼晒的沙滩上,周围全是莺莺燕燕的死库水、比基尼。
高的矮的、丰满的娇小的、黑发白发金发、黄褐白黑应有尽有。她们有的打着沙滩排球,巨硕上下翻飞;有的嬉戏泼水,水滴白皙脖颈下滑;有的一个人在游泳圈上随波涛荡漾,盈盈一握的小腿搭在圈外,五趾如珠的玉足逗弄着海中的小鱼儿。
诺伦藏在大墨镜儿下的眼睛偷瞄着她们,红唇嘴角勾起一丝笑。
“啊~生活真美好!”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享受这份宁静时,一道声音打破安宁。
“诺伦诺伦,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一个指头大的小人突然从她眼前冒出,小人精巧可爱但不明性征,三对薄如蝉翼的蜓翅在祂背后高频振颤。
“狄丝,怎么又是你,走开走开走开!别打搅我晒太阳!”
诺伦抬手拨开小人,继续观看美景,嘴里还发出惊叹的“嘶嘶”声。
“诺伦,我说真的,没骗你,快醒醒吧!”狄丝焦急道。
“太大了,那件三点高叉基本上没用,棕色晕晕全露出来了!”金发少女再次惊呼,对小人的话置若罔闻。
狄丝见金发少女视自己如无物,生气的鼓起腮帮子,翅膀一振“啪”的一声整个人贴在了墨镜镜片上,两只精巧的小足铆足劲儿踢了踢少女的鼻梁骨。
“啧——你好烦呀!”
金发少女摘下墨镜,手指蜷曲,准备弹飞这个烦人精。
“嗯?”刚一摘下墨镜,诺伦就发现这小家伙变成了一团绿光,布灵布灵一闪一亮。
还不等她有所反应,绿光陡然放大,天际边掀起万丈高的海啸,无尽的海水将天空遮盖。
下一刻,天翻地转,她直直朝着天穹上的海面跌落。
“轰隆!”
一声炸雷,诺伦惊醒。
她猛地从床上弹起身,脸色煞白,两手捧住额头,大脑在梦境的负荷运转后发疼。
不太记得刚才梦到了什么,依稀忆起世界被炽热的强光笼罩,有着很多很多白花花、沉甸甸的东西。
望向窗外,现实世界仍是黑暗,这是个短暂的梦。
“早知道就抠抠了,至少丧失些体力后能睡个安稳觉。”少女低声喃喃,现在睡意全无,闭上眼只感觉脑袋发胀。
诺伦于是起身走到窗边,打算看看夜景消磨时光,说不定一会儿睡意又会涌上来了。
但她发现窗沿边多出来了个东西,凑上前一看,是个铁爪。
正在疑惑这是个什么物件儿时,一个大脑袋突兀的探出来。
诺伦以为是蟊贼,准备给他来上一拳,但下意识一瞥,顺着大脑袋往后看却没找到他的身体。
皮肤上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刹那间又是一阵雷光,瞬间照亮了窗口外的大脑袋。
那是颗成年男性的头颅——宽大的颅顶、鞋拔子下巴、长着烂疮。
诺伦呼吸一滞,脸上又煞白了三分。
雷光一闪即逝,黑暗中一人一头大眼瞪小眼。
“啊啊啊啊啊——”头颅发出惊人尖啸。
诺伦受惊后奋力劈出一掌,伴随一声轰响,大量的木屑灰尘激扬而起。
待尘埃散去,窗沿被巨力劈断,木桌一分为二,自己脚下的木地板也踩出了个豁口。
可……那颗头颅却不见了踪迹。
一滴冷汗从少女额边涔出,沿侧颊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