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治疗就到此为止。下一次的门诊是下个月3日，请记得准时看诊。”
她接过护士所给予的药物，与他同行离开了一家医院。
她依偎在他的怀里，他们俩穿着情侣套装，十指交扣。
“医生说，人格整合是麻烦了点，但只要我稍加努力一些，说不定就能成功哦。”
身躯瘦弱的她笑着，眼神柔情似水。
自从他被她的母亲袭击之后，母亲便彻底发疯，被赶来的警察给接走了。犯下蓄意杀人罪的母亲原本将被判刑，但被诊断出有精神疾病，只好留在医院进行治疗。
在这期间，也许是她回忆种种不堪和犯下的罪行，在写下遗书后服药自杀，撒手人寰。
可喜可贺的是，母亲的那一刀不算深，他成功抢救了回来，在医院接受治疗一个月后出院了。在他的规劝下，她也被送入了医院，经医生诊断，她确实换上了人格分裂症。这一次，是他第15次陪着她接受治疗。
医生不仅成功找出了属于主人格的她，还规劝其他副人格进行整合。见气色逐渐变好变得开朗的她，他心中感到些许安慰，甚至觉得有些不真实。犹如幻影一般，只要清醒过来，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幻想。
这一天，正好是他们的交往3周年纪念日。
应着节日与医生的嘱咐，他们到了很多旅游景点参观，包括了曾带初晴去的游乐场。他也为她购买了草莓圣代，她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满脸幸福地吃着圣代时，他浮起了满足的表情。
他们俩也买了两个和当初初晴约会的时候的情侣发箍；见到这一幕，他甚至幻视初晴就在他面前，裂嘴对他笑。
初晴也是她分裂出的人格之一，而人格分裂的治疗方式就是将所有人格整合，她出现初晴的特质也不稀奇。
在吃饱喝足后，他俩又漫步在桥边，欣赏着悠游的鱼儿。她嘴里吃着橙子棒棒糖，幸福地将头靠在他的肩头边，十足像一个热恋中的小情侣。
“我的人生中，有我君真是太好了呢。”她闭上双眼，一脸享受，“从前，我一直想着，要是父亲当时将三岁的我打死就好了，这样一来我就不用一直承受这样的痛苦。但是，是我君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才让我有了活下去的动力。”
“我君……我想去看看我们从前相遇的大树下，好吗？”
“……好。”只要是她的要求在情理之中，他都会答应。
两人一起漫步到以前相遇的游乐园里。此时已经夕阳西下，紫色的光线铺盖在了每个游乐设施。她经常呆着的大树下仍旧青葱茂盛，时不时有几片落叶散落在草地里。
他深吸一口气，“好怀念。”
“是啊，当时无知的我为了应母亲的愿望，不断在这儿学习。”她优雅地走到他的身后，伸出双手环抱着他的肩膀，玩弄着她的发丝，“是我君的出现，才让我的生活，有了期望呢。”
她侧脸的眼睛没有了当初的水灵灵，伴随而来的是对待猎物般锐利和妩媚的眼神。她呼出的鼻息洒在他的耳廓，即温暖又潮湿。
他意识到了不对，正要说出口，后脑勺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他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倒在了她的怀里，她温柔地抚摸他的发丝，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了草地 上。
意识远去前，她双手染血握着铁锤站在身后，温柔地笑着。
“我说过，我会变成她的喔。”
——
“唔……”
刚刚睁开双眼，后脑勺的黏腻感和疼痛就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使他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双手和双脚皆被绳索绑着，他坐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刚才他是被她袭击了……他不由得心中一紧，这是……为什么？
空气中弥漫着剧烈的血腥味以及发霉的味道，他透过窗外的月光定睛一看，被眼前的一幕吓得惊叫出来。
一个、两个……多达25个密密麻麻的头颅放在铁桶上，血液顺着铁桶流了一地。有者的表情露出恐惧，有的露出疑惑，更有者面无表情，看来是在毫无察觉的时候被杀了。
“咲言、小雨、家成……”
他颤抖地说出那些头颅的名字，初中的全班同学，一个也不差地出现在这里。
门“噶擦”一声打开，这一动静更是惊得他往后缩了起来。
她站在门口，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手上却拿着染血的铁锤。
他很快就认得了这个身影，又惊又怒：“雪娴……为什么！”
等等，不可能……
他们几人的人格不是整合了吗……
难道人格再次分裂开来了？什么时候的……
“初晴的效率实在太好了呢，我都不得不担心了，”雪娴轻轻一踢其中一个铁桶，一个头颅顺势滚落到地面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来，“他们这些势利眼的孩子，早知道叫初晴下手狠点了，不然他们又怎配来到这个世界上呢。”
“等等……”
“那个被称为母亲的女人，被父亲打了几拳就晕倒了，要不是我跑到警局求救，她又怎么能活到现在呢？”
“什么……”
“但说起来，她真是倔强得很，飘喂药她都不肯吃，只好硬硬把药塞进她嘴里。否则，人们都不怎么相信那封我写的遗书是她的呢。”
“等下！”
雪娴所说的每一句话不断在刺激着他，他极力扭动着身子，“说来啊，我君。”
她拍打着手中的铁锤，眯着眼睛，微笑道：“就只有我君对我们最好呢，每当谁出现时，我君都能够准确地认出我们的身份。”
她假装惋惜地说道：“可惜，作为我君最爱的她，我扮演成她时，我君居然认不出来。”
“雪娴……”
他的记忆中不断闪现和她相处的任何场景，在医院中紧张兮兮和他十指相扣的她、在吃草莓圣代时露出可爱笑容的她、因某个电影角色死亡而啜泣的她……
原来，这一切的她，不过住着的，只是灵魂的碎片？
他疯狂地大喊着，“雨思呢！雨思到底哪里去了！医生不是说她完全有痊愈的可能的吗！”
“她？”雪娴微笑着，特意露出了虎牙，“她不就站在你的面前吗？”
“什么……”
“说到底，我们就是她分裂出来的啊。”雪娴一步一步缓缓走向他，“真是可恨的世界，无论我、初晴、飘还是那个女人，都是她的一部分喔，目的就是为她抵挡着该死的伤害和痛苦，才不至于让她精神崩溃。我在想，要是我是一个真正的人，说不定就能过上正常的生活了吧？”
走到他的面前时，雪娴轻轻抓起他的手放在桌面，“不过呢，我君喜欢的，只是名叫做‘雨思’的女孩子。所以，在这一段时间，我想明白了。”
她弯下了腰和他对上视线，笑眯眯地说道：“我啊，就是雨思，不是吗？”
“不……不是……”
他摇头晃得像拨浪鼓，“我的女朋友，只有她……”
雪娴双眼一暗，抬起铁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小指上。
他痛得撕心裂肺地大叫着，定睛一看时，小指的部分老早血肉模糊，血顺着肉糊蔓延开来。
“我说了，我就是她。”
雪娴的笑意下是爱恋的红晕和强烈的占有欲，“你还真是花心呢，明知道只喜欢我一个人，还跟着和其他人格成为男女朋友。全都要吗？我可不会成全你的哦。”
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不是……不是这样的……”
他只是想要更加了解她，于是跟所有人格成为男女朋友的。
原以为作为粉碎的副人格的他们会欣然接受，没想到这些灵魂的碎片有了自己的意识，不仅不服主，并且都喜欢上了他……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喔。”雪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她被我们三人关了起来，那个女人也不知为何很保护她，也被我们合力关起来了呢。”
“珺延，雨思……”他大叫道：“为什么要这样对雨思！为什么！”
“诶，居然不听吗？我说过了，我就是雨思。”
她又往他的无名指大力地砸了下去，血溅了一地。
他痛得几近昏厥，模糊的视线中，她捂着头神色迷离、痛哭流涕。
“我君……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背叛我！”初晴大哭道：“你不是说好，要小心我不被任何人利用的吗！我为你做了这么多……为什么你就要爱着别人！”
“难道你还不明白，我君只喜欢我一个人吗？一山不容二虎，既然我帮你报仇了那全班二十几名同学，你可要乖乖地关在里面哦？”
“我君肯定是被胁迫的……你这样做根本就不是真的爱他！真正爱他的人是不会伤害他的……你肯定不是爱着我君的……我君！”初晴定睛一看，见到血流一地的他，慌张地追了上去。
下一秒，她好像被什么力量拉扯了一般，往后倒下。
“你们太可恶了……她是你们的主人格啊！没有她，根本没有我们啊！”珺延怒骂道：“不可原谅……不可原谅！”
“珺延……”初晴惊讶着，“怎么可能！”
“她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碍事的孩子而已吧。”雪娴喃喃道：“初晴，把她捉起来。”
那具身躯除了嘴中喃喃自语着，再也没有任何反应。
他咬着衣袖强迫自己寻回意识，忍着疼痛，终于从牙缝中挤出句子：“雨思呢……雨思到底怎么了！”
她蓦地回首，那空洞的眼神使得他后缩了半步。
“都是你害的哦？”她歪着头，缓缓说道：“一想到痛苦的过往，她宁愿陷入沉睡，永不醒来了。”
“你想过，要陪伴她，观察着她的变化，她每一个人格不同的性格待遇。”
“但不曾没想过，要帮助她脱离苦海，逃离那个泥潭一般的家。不是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