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野那声石破天惊的“诶?!”像根烧红的针,猛地扎进秋叶昏沉的意识里,瞬间把残存的睡意蒸发得一干二净。他浑身一激灵,脖子僵硬地、一寸寸地转向门口。
门口站着冬野,她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此刻瞪得溜圆,小嘴张成一个完美的O型,手里原本大概是端着的早餐托盘此刻正以一个极其惨烈的角度倾斜着,里面的牛奶杯已经英勇就义,白花花的奶液泼洒在地板上,面包片也歪歪扭扭地贴在托盘边缘,摇摇欲坠。
她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死死钉在床上——钉在秋叶身上,钉在他左右两个依偎着的长发身影上。震惊、困惑,还有一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受伤感,在她那张总是充满元气的脸上剧烈地翻滚、碰撞。
“欧…欧尼酱…春菜姐?夏绚姐?”冬野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你…你们…在做什么啊?!”
这声哭腔终于彻底惊醒了另外两人。
“嗯…”春菜发出一声慵懒的鼻音,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眼。她似乎对眼下的处境毫不意外,只是稍微动了动靠着秋叶肩膀的脑袋,目光平静地扫过门口石化的小妹,再落到身旁另一侧。
“呜…”夏绚也醒了,她的反应比春菜剧烈得多。刚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还没完全聚焦,就立刻感受到了自身所处环境的诡异——温暖的被窝,陌生的男性气息,还有身边紧贴着的热度来源!昨晚浴室里那些混乱、羞耻的画面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冲进脑海:弥漫的水汽、赤裸相对、他强硬又模糊的命令、那屈辱的“擦背”要求、还有最后…春菜那令人心悸的介入!
“呀啊啊啊——!” 夏绚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惊叫,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床上弹起来,双手死死攥紧裹在身上的薄被,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因为惊怒和羞愤而烧得通红的眼睛,死死地、几乎要喷出火来地剜着还躺在床中央的秋叶,仿佛他是世界上最污秽不堪的东西。
“秋叶!你!你这个人渣!变态!禽兽不如!!” 夏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情绪而扭曲变调,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般的恨意,“你昨晚…昨晚果然是在装晕!故意占我便宜!我杀了你!!” 她裹着被子,像一颗愤怒的炮弹就要往秋叶身上撞。
“夏绚,冷静点。” 春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夏绚歇斯底里的控诉。她终于完全坐起身,薄薄的睡裙肩带滑落一边,露出圆润的肩头,但她毫不在意,只是伸手,不是去拉夏绚,而是轻轻按在了秋叶的肩膀上,带着一种安抚性的力量,也阻止了他下意识想坐起来辩解的动作。
她的视线越过暴怒的夏绚和仍在剧烈颤抖的冬野,落在门口,语气平稳得像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家常事:“冬野,别怕,也别瞎想。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冬野的眼泪终于“唰”地流了下来,小手指着床铺,声音又尖又利,“那是什么样?!为什么你们三个会睡在一起?!欧尼酱你这个大变态!大色狼!我要告诉爸爸!!” 她跺着脚,委屈和愤怒让她几乎语无伦次。
春菜叹了口气,似乎对妹妹们的激动反应有些无奈。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长发,动作优雅从容。
“秋叶昨晚在浴室泡澡时,因为太累加上水温过热,晕倒了。”她语气平淡地陈述着,“我发现得早,把他拖出来弄醒了一下,但他意识很模糊,根本站不稳。我一个人没办法把他弄回房间,正好夏绚也在,就叫她一起帮忙把他抬回来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裹得像粽子的夏绚,又落回冬野身上:“抬回来之后,他还是迷迷糊糊的,一会儿喊冷,一会儿又不安稳。我们担心他半夜再出问题,比如呕吐或者摔下床,就留下来照看一下。结果太困了,不小心就睡着了。就这么简单。” 她的解释清晰、冷静,逻辑上似乎无懈可击,仿佛昨夜浴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暧昧对峙从未发生过。
“骗人!”夏绚猛地打断她,裹着被子往前挪了一步,指着秋叶,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晕倒?他根本就是装的!他昨晚在浴室里…他…他对我…!” 那些难以启齿的细节卡在喉咙里,巨大的羞耻感让她浑身发抖,后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但她的眼神,那混合着恐惧、愤怒和被侵犯感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
“浴室?”冬野捕捉到这个关键词,哭红的眼睛狐疑地在夏叶和秋叶之间来回扫视,“浴室里怎么了?夏绚姐?”
“够了,夏绚。”春菜的声音微微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他当时意识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跟他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她巧妙地用“病人”这个身份,将秋叶所有异常行为都归咎于“无意识”。
“病人?他根本就是借病发疯!”夏绚气得浑身哆嗦,裹紧的被子也无法给她带来丝毫安全感。她猛地转向秋叶,声音尖利,“你说!你昨晚是不是故意的!你早就醒了是不是?!你就是在装模作样!想…想占我便宜!你这个下流的混蛋!!” 她恨不得扑上去撕烂他那张此刻写满无辜和茫然的脸。
“我…”秋叶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脑子依旧像被塞进了一团浸水的棉花,沉重又混乱。冬野的哭喊,夏绚的怒骂,春菜冷静的陈述,像无数根针在他太阳穴里搅动。但夏绚那句“浴室里…他对我…”却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深处某个被浓雾封锁的闸门。
碎片!
刺眼的浴室灯光在水汽中晕染成模糊的光团…哗啦啦的水声…光滑冰冷的瓷砖墙壁…然后…一片晃眼的白…
不是墙壁!
是肌肤!
细腻的、泛着水光的、惊鸿一瞥的…白皙肢体!带着少女特有的圆润线条,突兀地闯入他昏沉的视野。水珠沿着那光滑的弧度滚落…
是谁?
然后…声音…一个惊慌失措、带着哭腔的女声,很熟悉…是夏绚!她在喊什么?“你你你你…你怎么在这?”…
接着…他好像说了什么?梦?对…他以为自己在做梦…
在梦里…他做了什么?
命令!
“你,过来给我擦擦背!” 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不容置疑的强硬,甚至…还有一丝颐指气使的快意?这陌生的语气让他自己都感到心惊。
然后…更清晰的片段炸开!
后背!
不是毛巾粗糙的触感…是一种…一种难以形容的…温软!带着弹性和微微的凉意…细腻得不可思议…贴着他滚烫的、沾着水珠的皮肤…轻轻地…蹭动…那感觉太过陌生又太过鲜明,瞬间激起一阵让他头皮发麻的颤栗!
“不许用手!” ——自己那混蛋般的命令声再次在脑内回响!
就是这里!
那股温软的触感…难道…难道真是…?!
“唔!” 秋叶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冷汗。他猛地抬手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烈的眩晕感和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不敢再看夏绚,更不敢去看春菜,眼神慌乱地四处躲闪,最终只能死死盯着自己身下的被单,仿佛要将那素色的布料烧穿一个洞。身体里的血液好像一半冲上了头顶,烧得他耳朵嗡嗡作响,另一半则冰冷地沉到了脚底,让他如坠冰窟。
他的反应,他那无法掩饰的、如同被雷劈中的惨白脸色和剧烈颤抖,落在冬野眼里,无异于不打自招!
“欧尼酱!!” 冬野的尖叫拔高到了顶点,带着心碎般的哭音,“你…你果然对夏绚姐做了很过分的事情!你这个变态!大色狼!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她再也无法忍受,猛地一跺脚,转身捂着脸,哭着冲出了房间,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抽泣声迅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冬野!” 秋叶下意识地想喊住她,伸出手,却只抓到了冰冷的空气。冬野最后那充满失望和憎恶的眼神,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心里。
“变态!” 夏绚裹着被子,也发出了最后一声愤怒的、带着哭腔的尖叫。她狠狠地、用尽全身力气瞪了秋叶一眼,那眼神里是滔天的恨意和彻底的鄙夷。然后,她也像躲避瘟疫一样,裹紧那床薄被,踉踉跄跄地跳下床,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秋叶的房间,用力甩上的房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墙壁都在微微发颤。
房间里瞬间死寂。
只剩下秋叶和春菜两人。
浓重的、令人窒息的尴尬和羞耻感弥漫在空气中,几乎凝成实质。秋叶依旧保持着那个伸手的姿势,僵硬得像一尊石雕。冷汗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被子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低着头,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般的痛楚。浴室里那些混乱的、带着禁忌色彩的碎片记忆还在他脑海里疯狂冲撞,夏绚那赤裸的惊惶身影,后背那无法言喻的温软触感,还有自己那混账的命令声…这一切都让他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或者时间能倒流回昨晚他踏入浴室之前。
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在了他依旧僵直的手腕上。
秋叶浑身一颤,像被电流击中,猛地抬起头。
春菜不知何时已经坐到了他身边。她脸上那层用于解释的平静面具似乎剥落了一些,露出底下更为复杂难辨的神色。那双总是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如同不见底的幽潭,静静地凝视着他,带着审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掌控感?她的指尖在他手腕内侧的皮肤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带来一阵奇异的微痒和战栗。
“头…还晕吗?”她开口,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温柔,却像羽毛一样拂过秋叶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反而让他更加毛骨悚然。
秋叶的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一下,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看着近在咫尺的春菜,看着她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昨夜浴室最后那个片段猛地跳了出来——她无声无息地靠近,带着紫罗兰香气的身体贴上他滚烫的后背,那冰凉的手指在他肩颈某个位置用力一按…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是巧合?还是…?
他不敢想下去。巨大的混乱、羞耻、恐惧,以及对冬野和夏绚反应的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让他无法呼吸。他猛地抽回了被春菜按住的手腕,动作大得有些失礼。
“我…我没事了。”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干涩地挤出几个字,目光慌乱地避开春菜的注视,死死盯着被子上的褶皱,“谢谢…春菜姐照顾。我…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几乎是祈求般地说道,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了缩,拉开了与春菜之间的距离。
春菜的手悬在半空,指尖那点残留的温度迅速消散在微凉的空气里。她脸上的温柔如同退潮般敛去,眼底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冰冷的、被拒绝的不悦,快得让秋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即,那抹惯常的、无懈可击的柔和笑意又重新浮现在她唇角。
“好。”她轻轻应了一声,声音依旧温婉,听不出任何波澜。她优雅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滑落的睡裙肩带,动作从容不迫。“你脸色还是不太好,再休息一下。早餐…晚点再说吧。” 她没再看秋叶,转身走向门口,步履轻盈,仿佛刚才房间里那场风暴从未发生。
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秋叶自己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冬野的哭喊、夏绚的怒骂、春菜那难以捉摸的眼神…还有浴室里那些挥之不去的、带着湿热水汽的禁忌画面…在他脑海里疯狂地旋转、碰撞、炸裂。
他猛地向后倒去,重重地摔回枕头上,抬起手臂狠狠压住自己的眼睛,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这荒诞而可怕的一切。布料摩擦着眼睑,带来细微的刺痛。
“可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近乎呜咽的低吼,从他紧咬的牙关里挤了出来,消散在死寂的房间里,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