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川家玄关的感应灯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门廊的黑暗,却驱不散石川秋叶身上笼罩的沉重阴霾。他推开家门,动作迟缓而僵硬,每一步都像踩在荆棘上。背上仿佛还残留着樱温软的触感和压抑的啜泣,手腕和膝盖处传来夏绚那一脚留下的、火辣辣的钝痛,但这些肉体上的疼痛,远不及他心中那翻江倒海的愧疚、恐惧和自我厌恶来得猛烈。
玄关处异常安静。客厅里没有开主灯,只有电视屏幕幽蓝的光线无声地闪烁着,映照出沙发上两个模糊的人影。
“欧尼酱?你回来啦?”冬野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一丝困意和好奇。她穿着粉色的睡衣,抱着兔子玩偶,正蜷在沙发上看深夜动画的重播。听到开门声,她揉着眼睛转过头来。
当她看清站在玄关阴影里的秋叶时,小嘴瞬间张成了“O”型。
秋叶的样子实在太过狼狈。精心打理过的头发凌乱不堪,沾着灰尘,昂贵的约会外套(神堂纱希给的“耻辱印记”)皱巴巴的,肩膀处甚至蹭破了一块。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额发被冷汗黏在额角,嘴唇紧抿着,透出一种心力交瘁的灰败。最显眼的是,他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的手腕处一片刺目的青紫,显然是新伤。膝盖处的裤子布料也明显磨损了。
“欧、欧尼酱?!你怎么了?!”冬野吓得从沙发上跳下来,光着脚丫跑到秋叶面前,大眼睛里充满了惊惶,“你摔跤了吗?还是……跟人打架了?!”她的小手想去碰秋叶手腕的淤青,又不敢。
几乎在冬野惊呼的同时,另一个身影也从厨房的方向无声地走了过来。是春菜。她似乎刚收拾完厨房,手上还带着水汽,腰间系着素雅的围裙。看到秋叶这副模样,她脸上惯常的温柔笑容瞬间凝固,眉头微不可查地蹙起,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审视、一丝了然,最后沉淀为一种……带着掌控欲的怜惜?
“秋叶君?”春菜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快步上前,自然地隔开了想要触碰秋叶的冬野。她站到秋叶面前,距离很近,身上那股清冷的栀子花香混合着厨房清洁剂的味道,强势地侵入秋叶的感官。“天哪……这是怎么回事?伤到哪里了?快让姐姐看看。”她说着,温热的手指已经抚上了秋叶手腕那片狰狞的淤青,指尖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道,轻轻按压。
“嘶……”剧痛让秋叶倒抽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想抽回手。
“别动。”春菜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感,她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用力地握住了秋叶的手腕,阻止他挣脱。她的指尖在那片淤伤上细细摩挲,仿佛在感受伤处的形状和深度,同时,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从秋叶凌乱的头发、破损的衣服扫到他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唇,最后落在他沾着尘土和……疑似泪痕(樱的泪水)的衣襟上。
她的眼神变得更加深邃,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极淡的、了然的弧度。她凑近秋叶的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带着一种暧昧的叹息低语:“看来……今晚的‘约会’,进行得很激烈呢?是玩得太‘投入’,不小心摔伤了……还是说……”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秋叶手腕的伤,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蛊惑和危险的暗示,“被小野猫……抓伤了?”
秋叶的身体猛地一僵!春菜的话像毒针一样刺进他的神经。她猜到了!她一定从樱的痕迹(泪痕?气味?)和他这副狼狈样子中,猜到了他失控甚至差点伤害樱的事实!这份洞察力让他不寒而栗。
“没……没有的事。”秋叶干涩地否认,试图避开春菜过于贴近的呼吸和那洞悉一切的目光。
“呵……”春菜轻笑一声,仿佛看穿了他拙劣的谎言。她没有再追问,而是用手指轻轻拂开秋叶额前汗湿的乱发,动作亲昵得像对待最珍爱的物品。“可怜的孩子……一定很疼吧?”她的指尖带着凉意,滑过秋叶冰冷的额角,“下次……想要‘放松’的话,不用跑那么远,也不用找那些……不懂事的小女孩。”
她的声音轻柔得像情人间的呢喃,眼神却牢牢锁住秋叶慌乱的眼睛,里面的暗示赤裸裸得如同实质:
“姐姐的房间……随时为你敞开。”
这句话如同惊雷在秋叶耳边炸响!春菜在说什么?!她是在暗示……他可以去找她解决……那种事?虽然之前也有过,巨大的荒谬感和更深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后退一步,像躲避瘟疫一样甩开了春菜的手,脸色比刚才更加惨白。
“春菜姐!我……我先回房了!”他几乎是落荒而逃,不敢再看春菜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睛,更不敢去想她话语中那可怕的潜台词。
“秋叶君……”春菜在他身后柔柔地唤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被拒绝的惋惜,更多的却是一种势在必得的掌控感。她看着秋叶仓惶逃向楼梯的背影,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缓缓加深。猎物越是挣扎,狩猎的过程才越有趣,不是吗?
“大姐……”冬野站在一旁,全程目睹了这诡异的一幕。她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大大的困惑和……越来越浓的怀疑。大哥的狼狈样子,春菜姐那奇怪又亲昵的动作和话语,还有欧尼酱那近乎惊恐的反应……
她想起之前浴室事件后夏绚二姐的愤怒控诉,想起今天大哥手腕上那可怕的淤青(像是被人用力踢打或拧伤的?),再结合刚才大姐那句暧昧不清的“随时为你敞开”……
一个模糊却让她心惊胆战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大哥他……是不是真的像二姐说的那样……对女人……有不好的行为?所以才会在外面弄成这样?所以大姐才会说那种奇怪的话?
“冬野,很晚了,该去睡觉了。”春菜温柔的声音打断了冬野的胡思乱想。她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恢复了平日的端庄温和,仿佛刚才那充满暗示的一幕从未发生。
“哦……哦。”冬野应了一声,抱着兔子玩偶,一步三回头地走向自己房间,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不安。她回头看了一眼秋叶紧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春菜走向厨房的优雅背影,心底那份对大哥的信任,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荡开了越来越大的涟漪。
秋叶几乎是撞开自己房门冲进去的,背靠着门板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得快要炸开。春菜那赤裸的暗示如同魔音灌耳,混合着樱的哭泣和夏绚冰冷的斥责,在他脑中疯狂撕扯。他冲到洗手间,打开冷水狠狠泼在自己脸上,试图浇灭那份屈辱、恐惧和……一丝被勾起的、连他自己都唾弃的燥热。
冰冷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抬起头,看向镜中的自己——苍白,狼狈,眼神涣散,手腕上的淤青在灯光下显得更加狰狞。这副样子……真是丑陋不堪。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洗手间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夏绚。
她抱着手臂,斜倚在门框上,依旧是那副冰冷疏离的表情。她显然刚洗完澡,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穿着简单的吊带睡裙,露出纤细的锁骨和手臂。她的目光,像冰冷的探针,精准地落在他还在滴水的脸上,最后定格在他手腕那片刺目的淤青上——那是她留下的“杰作”。
她的眼神没有任何波动,没有惊讶,没有愧疚,只有纯粹的、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那眼神仿佛在说:看,这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欲望的下场。
“哼。”一声极轻的、充满讽刺的冷哼从她鼻腔里逸出。她没有说话,但那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她像是在欣赏一件肮脏的、被打上标记的垃圾。
秋叶被她的目光刺得浑身难受,下意识地想用毛巾遮住手腕的伤。
“遮什么?”夏绚终于开口,声音如同冰珠砸在瓷砖上,“那不是你应得的吗?”她的视线扫过他湿漉漉的、带着抓痕(可能是樱挣扎时留下)的脖颈,眼中的厌恶更甚,“看来我的警告,你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也对,禽兽怎么会听得懂人话?”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鞭子,狠狠抽在秋叶的心上。
“我没有……”秋叶想辩解,声音却干涩无力。
“没有?”夏绚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极其讽刺的弧度,“那你手腕上那女人的眼泪和抓痕,还有这身像是刚从垃圾堆里爬出来的样子,难道是去拯救世界了?”她向前走了一步,距离的拉近让秋叶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沐浴露的清爽香气,与她眼神的冰冷形成残酷的对比。
“离那个笨蛋远点。”夏绚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下次再让我看见你对她出手……”她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他受伤的手腕上,然后抬起自己纤细却骨节分明的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极其利落、充满威胁性的“拧断”动作。
“我废了你。”
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寒气,瞬间冻结了秋叶的血液。他毫不怀疑夏绚话语中的真实性。她做得到,而且会毫不犹豫。
丢下这句充满暴力意味的警告,夏绚再也没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会脏了她的眼睛,转身,湿漉漉的长发甩过一个冰冷的弧度,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所有气息。
秋叶一个人僵立在洗手间冰冷的灯光下,手腕的疼痛,脸上的水渍,春菜那带着情欲的暗示,夏绚那充满杀意的警告,还有樱那含泪的安抚……所有的声音和画面在他脑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彻底撕碎。
这个家,这个夜晚,就像一个巨大的、精心编织的蛛网。春菜是那只在暗处吐丝、散发着致命诱惑的蜘蛛;夏绚是守在网边、随时准备给予致命一击的毒蝎;而冬野那怀疑的目光,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自己,则是那只在欲望、愧疚和恐惧中徒劳挣扎、遍体鳞伤的飞蛾。无处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