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餐厅的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明亮的光栅，却驱不散石川家餐桌上方弥漫的低气压。空气里飘荡着味噌汤的咸香和烤鱼的焦香，本该是温馨的早餐时光，此刻却如同无声的战场。
秋叶几乎是挪到餐桌边的。一夜未眠的疲惫刻在他眼底，脸色比昨天更加灰败。手腕上夏绚留下的青紫淤痕在晨光下显得格外刺眼，他用长袖衬衫的袖口刻意往下拉了拉，却还是遮不住边缘。每一次细微的动作，都牵扯着膝盖的钝痛和手腕的刺痛，时刻提醒着他昨晚的狼狈和夏绚冰冷的威胁。他低着头，不敢看任何人，只是机械地拿起筷子，仿佛面前的早餐是难以下咽的刑具。
春菜像往常一样，扮演着完美女主人的角色。她穿着素雅的居家服，围着围裙，将最后一份煎蛋摆上桌，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温柔笑容。
“早上好，大家。今天天气真不错呢。”她声音轻柔，目光却如同精准的探针，第一时间扫过秋叶刻意遮掩的手腕和苍白的脸，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了然和掌控的愉悦。
“早上好，春菜姐。”冬野小声回应，抱着自己的碗，眼神有些躲闪。她偷偷瞄了一眼秋叶，又迅速低下头，小口喝着味噌汤，动作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拘谨。昨晚玄关那诡异的一幕和欧尼酱手腕上的伤，像根刺一样扎在她心里。她不再像以前那样自然地给秋叶递酱油，甚至在他伸手去够放在桌子中间的腌菜时，她的小手会下意识地缩一下。
夏绚是最后一个下楼的。她依旧是一身简单的T恤长裤，湿漉漉的长发随意披散着，带着沐浴后的水汽。她面无表情地拉开椅子坐下，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仿佛餐桌上的都是空气。她的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的碗碟上，拿起筷子，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刻意划清界限的冷漠。
沉默像粘稠的粥，糊住了每个人的喉咙。只有碗筷轻微碰撞的声音，单调而压抑。
春菜仿佛浑然不觉这诡异的气氛。她拿起公筷，夹起一块烤得金黄酥脆的鱼腹肉——那是最嫩、最没有刺的部分——然后，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放进了秋叶的碗里。
“秋叶君，多吃点鱼，补充蛋白质，伤口好得快。”她的声音温柔似水，眼神关切地看着秋叶手腕的方向，仿佛只是单纯地关心弟弟的伤势。
秋叶的身体瞬间僵硬。他盯着碗里那块诱人的鱼肉，胃里却一阵翻江倒海。春菜这看似关心的举动，在他眼里无异于一种公开的宣示和无声的圈禁。她是在提醒所有人，尤其是夏绚和冬野，他受伤了，而且她知道原因！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纳入她的“保护”或者说掌控之下。
“谢……谢谢春菜姐。”秋叶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筷子悬在鱼肉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感觉夏绚冰冷的视线似乎扫了过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春菜仿佛没看见他的犹豫，又拿起汤勺，舀了一勺热腾腾的味噌汤，却不是倒进自己的碗里，而是直接递到了秋叶的唇边！她的动作流畅自然，仿佛练习过千百遍，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来，喝口汤暖暖胃，你脸色不太好。”
这个动作太过亲昵，太过越界！完全超出了普通姐弟的范畴！
“春菜姐！我自己来！”秋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后仰，声音带着一丝惊恐的破音。他慌乱地伸手想挡开那递到嘴边的汤勺。
“哎呀，小心烫！”春菜手腕轻巧地一翻，避开了秋叶的手，汤勺稳稳地停在距离他嘴唇不到一寸的地方，汤汁微微晃荡，散发着热气。她的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委屈和不容拒绝的坚持，“姐姐喂你一口怎么了？小时候不也这样吗？来，张嘴，啊——”
冬野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半空，大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和困惑。春菜姐……这是在做什么？喂饭？欧尼酱又不是小孩子了！而且……这感觉……好奇怪！
夏绚夹菜的筷子停顿了一瞬，指关节微微泛白。她依旧没有抬头，但周身散发出的冷气仿佛让餐桌的温度又下降了几度。她只是极其轻微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冷哼，充满了鄙夷。
秋叶的额角渗出冷汗。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拒绝？春菜的眼神温柔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仿佛在说“别不识好歹”。接受？这无异于在夏绚和冬野面前公开承认春菜这种越界的亲昵，甚至……屈服于她的掌控。夏绚那句“废了你”的警告言犹在耳。
在春菜温柔却极具压迫感的注视下，在冬野惊愕的目光中，在夏绚无声的冰冷鄙夷下，秋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窒息和屈辱。他几乎是闭着眼，极其艰难地、微微张开了嘴。
春菜满意地笑了，动作轻柔地将温热的汤汁喂进他嘴里。汤汁滑过喉咙，本该温暖的感觉，此刻却如同滚烫的铅水。喂完汤，春菜的手指并未立刻收回，而是极其自然地、用指腹轻轻擦过秋叶的唇角，抹掉那并不存在的汤汁痕迹。那指尖的触感温热，带着一种暧昧的狎昵，让秋叶浑身汗毛倒竖！
“这才乖。”春菜的声音带着愉悦的沙哑，收回手，仿佛完成了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她的目光扫过僵硬的秋叶、震惊的冬野和冷若冰霜的夏绚，笑容加深，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和胜利者的姿态。
冬野再也吃不下去了。她放下筷子，小脸煞白，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欧尼酱那近乎屈辱的顺从，春菜姐那越界的亲昵和仿佛对待所有物般的眼神……这一切都和她记忆中那个温和的欧尼酱、温柔的春菜姐截然不同！
昨晚的怀疑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手腕的淤青、春菜姐那句暧昧的“随时为你敞开”、今早这令人不适的喂食和擦嘴……还有，欧尼酱面对春菜姐时那掩饰不住的恐惧！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在她脑中成型：难道……二姐夏绚说的都是真的？欧尼酱他……真的对春菜姐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春菜姐才会用这种奇怪的方式……掌控他？惩罚他？或者……是欧尼酱做了什么，被春菜姐抓住了把柄？
冬野看向秋叶的眼神，彻底变了。那里面充满了困惑、害怕，还有一丝……失望和疏离。她不再觉得大哥是那个可以依赖、可以倾诉的对象，反而觉得他像是一个……笼罩在迷雾中、充满了危险秘密的陌生人。她默默地低下头，小口扒拉着碗里已经冷掉的米饭，食不知味，只想快点逃离这个让她感到无比压抑和害怕的餐桌。
夏绚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她沉默地吃完了自己碗里的东西，动作机械而迅速。当春菜再次试图给秋叶夹菜时，夏绚猛地放下了筷子。
“啪嗒。”
筷子落在碗沿上的声音清脆而突兀，打破了餐桌上的死寂。
夏绚站起身，椅子腿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看也没看任何人，包括碗里还剩下小半的米饭，径直转身走向厨房水槽。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水流哗哗作响。她只是简单地冲洗了一下自己的碗筷，动作带着一种发泄般的粗暴，水流溅得到处都是。
洗完碗，她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头也不回地走向玄关，抓起挂在衣架上的书包，拉开门。
“我上学去了。”她的声音冰冷，没有任何起伏，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关门声在她身后响起，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彻底割裂的决绝。
她的离席，像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餐桌上剩余三人的脸上。那是一种比任何斥责都更彻底的蔑视和切割。她不屑于参与这场由春菜主导、秋叶被迫出演、冬野困惑围观的、令人作呕的“家庭温情戏”。
夏绚的离开，让餐厅里的低气压达到了顶点。冬野更加坐立不安，恨不得把头埋进碗里。秋叶感觉春菜的视线如同实质般黏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的掌控欲和满足感让他如坐针毡。他再也无法忍受，猛地站起身，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拖出刺耳的噪音。
“我……我也吃好了。”他声音沙哑，不敢看春菜的眼睛，更不敢看冬野那充满怀疑的目光，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餐厅，奔向二楼的洗手间。
餐厅里只剩下春菜和冬野。
春菜慢条斯理地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脸上的笑容依旧完美无瑕。她看着秋叶仓惶逃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低着头、像只受惊小兔子般的冬野，优雅地站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冬野，”她的声音温柔依旧，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吃完把碗放进水槽就好，姐姐来洗。”
冬野低低地“嗯”了一声，依旧不敢抬头。她听着春菜收拾碗碟时发出的轻微碰撞声，那声音平时代表着家的温暖，此刻却让她感到莫名的寒冷和恐惧。这个早餐桌上的“家”，已经变得让她完全看不懂，也……不敢再靠近了。
洗手间里，秋叶撑着冰冷的洗手台，看着镜中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涣散、手腕带着耻辱印记的自己，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搅。他再也忍不住，猛地弯下腰，对着马桶剧烈地干呕起来，仿佛要将昨晚的恐惧、今晨的屈辱、以及那份深不见底的自我厌恶，全部呕出来。然而，除了酸涩的胆汁，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