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尔夫神经综合症,得名于首次发现他的神经学专家,别称,视听妄想综合征。患者常带有想象色彩极为浓烈的幻视症状,且描述的画面极端诡异。少数患者在极端安静的环境里声称会听到声音。有自然界的水声与雷鸣,也有极具逻辑性的讲话内容。极少数人“因祸得福”,成为名噪一时的艺术家,但这也与他们自身的语言天赋及绘画才能有关。
可无一例外的是,得了这种病的患者最终会在全身瘫痪中死去,可谓晚景凄惨。更有甚者会丧失语言或视觉机能,且治愈率为0。
……
“我们目前可以确定的是,这种病不具备传染性,这一点可以请大家放心。所谓的集体发病与成规模的人数激增很可能跟人类目前尚未攻克的一些脑科学现象有关。我个人暂时将之称为‘脑波激流’。事实上,有70%以上的人通过最新的核磁共振仪已恢复正常,只有极少数存在先天缺陷或年龄较高的人群出现了脑部的生理性病变。而且该病症目前尚未发现18岁以下病例,所以也请各位家长放心。”
“目前我们有经过临床验证的有效治疗手段吗?”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快门声响中,一位光头记者抢声问道。
轩辕烈微微低头,调匀气息,尽可能表现出与年龄不相符的沉稳。
“很抱歉,目前尚无已被验证的根治手段。就连核磁共振仪的效果也需要长期且持续的对患者的跟踪记录来验证效果。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距最后一位病例被发现已过去181天,至今尚未发现新病例。”
“所谓的‘脑波激流’是什么?它真的与乌尔夫综合症直接相关吗?”
“这一点目前也无法明确答复。我们只是在乌尔夫综合症上一次大规模出现时,也就是60年前的一些对患者脑波进行研究的论文中发现了患者脑波之间的某种共通的相似规律。但深入研究尚需时间。”
“古神教徒宣称这是远古的艺术之神在寻找可代表自己降临新时代的‘新天使’,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有什么看法?”轩辕烈略微皱眉,内心涌出一股止不住的厌恶。一些不快的陈年往事像臭水沟一般翻涌着恶臭。
“那我怕他或她要失望了。我们的患者至今都在痛苦中度日,毫无钻研艺术的雅兴。60年前写出《诡歌诗集》并成功举办‘天渊画展’的天才,赫尔金先生,并非很荣幸地被选中,而是只能痛苦地去接受。他的艺术内核绝非对什么‘古神教’等神秘学糟粕的感恩,而是他与无尽痛苦的永恒抗争。”
现场有些骚动了。诚然,这位记者跑题了。但把话题进一步延伸并回击“古神狂热”现象的轩辕烈作为医学院发言人多少有些失职。
“神秘学糟粕”……这一势力庞大的宗教至今尚未在公开场合被冠以如此丑名。
之后他又接二连三地继续回答了几个不疼不痒的问题,然后在发布会结束时与众人合影,和往常一样彬彬有礼,但并没在现场有逗留太久。
“天才少年”有些累了,而且也有些不快。
他徐徐走过报告大厅门外的一条回廊,发现这条回廊格外漫长,于是微微地叹了一口气。
刚才的话题令他想起了自己的生父,那个曾经很温柔的壮汉。
温馨的家庭肢解于他10岁那年。在母亲去世后的两年里,父亲终日酗酒,精神萎靡,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再加上生意合作失败,他对兄妹二人也经常大打出手。那段日子里,轩辕烈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以古神之名起誓,愿伤痛者终得救赎。”
父亲动不动就会歇斯底里,然后抛弃他们数日,再归来时则“容光焕发”……按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这样。
实际上,在轩辕烈看来那只是“精神亢奋”,甚至可以说“回光返照”。他每次深情地搂紧兄妹二人时总是会念叨这句话,但他终究没能得救。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父亲自杀了……那天也是母亲的祭日。
他说要去见她,跳楼的一刻,他站在阳台上,微笑着向相互依偎的兄妹摆手。那天天气晴朗,阳光从侧面照着微笑的父亲,勾勒出一个巨汉的高大轮廓。
轩辕烈一直在心底里默认:母亲死后,父亲只有在那一刻是解脱了的。
在那之后,兄妹二人被福利院收养。而实际上,有的是愿意收养轩辕烈的家庭,他在那个时期已经名噪一时了。他的超级记忆力与超级算力曾令许多科学家艳羡不已,
只是他的妹妹……性格内向,需要哥哥陪她。固执的轩辕烈曾因此拒绝了很多只想收养他的人。
最后是好心的医学院院长金德尔收养了兄妹二人,而轩辕烈辅助院长所做的一系列研究也使他获得了今天的地位和声望。
所以……古神教一直是兄妹二人的心理禁区。
终于到了回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套空着的桌椅,于是他把一直夹在腋下的文件夹放到桌子上,轻轻地坐下来,侧首欣赏落地窗外那懒洋洋的午后。
绿油油的草坪,鳞次栉比的银白色楼宇,仅剩一片的云彩……还有均匀涂抹在眼球里的舒暖柔和的淡蓝色。
即便是在生存之忧全无的当代,人类依然为自己塑造高高在上的神明。远古的风霜雨雪使人类敬畏自然,并将之神格化。那今天呢?人们已经可以科学地解释自然了呀?
或许只要心头还有迷茫与未知,人类精神领域里便会永远伫立着一座丰伟的“神殿”。
轩辕烈下意识地看了看桌面上的淡黄色文件夹,边缘露出了60年前的那张报纸……但只有一个角:
“‘仰望夜雾中闪烁的星辰吧!在裸露的大地祭坛上唤我的名吧!年轻人,我将撕去你的一块儿生命,并予你远超所值的灵感与激情。’
出自《艺术家与古神》——赫尔金。
这是一个病痛已极的精神病患者在疯癫的临界点写下的诗篇。强韧且伟大的精神理想将垂死挣扎的自我比作与神做交易的‘艺术家’。”
轩辕烈在心里默读至此,有刹那的怦然心动,但这欣赏旋即又被对“古神”一词的厌恶淹没了。
少年喜欢童话,但不喜欢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