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古老的哲学流派认为：人的意识是不可分割的川流。
所以经验的提纯是难以实现的，无论多精致，化为信息流的经验数据库中永远夹杂着给予者的记忆残片。
轩辕烈的意识现在就游离在这样一个群像记忆混合体中。他好似星云里的一颗陨石……不知所措，孤独游荡，不被任何引力束缚。
一幕幕光影正带给他逼真的“体验感”。
……
运动领袖愤怒地砸响演讲台，热烈地情感点燃了会场里所有的人，
“我敢断言，科技与资本的联盟必将走向衰亡！！因为他们在这个时代的结合体一直以消除人的影响为终极目标。科技毫不客气地剥夺了人类思想的尊严，AI取代人类写作，AI取代人类绘画，AI取代人类编程……与此同时，资本则在终结人力的路上越走越远，丝毫不考虑因技术变革而立身乏术的从业者，更不考虑那成千上万的传统行业以及体力劳动者。但他们忘了，我们才是世界的主体！一切技术发展与资本积累最终必须回馈给我们，否则我们凭什么容许其存在！”
红旗的海洋里翻卷起愤怒的浪涛，轩辕烈被拥挤的人群裹挟着前进，不由自主地跟随众人举手高呼，似乎变成了其中的一员。
……
“政治是这个世界上最被丑化的学问。他原本体现着人类理性光辉的一面，是人类试图客观解决自身问题的伟大尝试，但如今却完全堕落为资本与贵族攫取利益的工具！我们要重新审视政治，重新找回人类丢失已久的普世情怀！”
电视节目里的评论员举起拳头，声音亢奋，轩辕烈在观众席上静静聆听，注意力高度专注，时不时拿笔记录一些语句，但他看不清自己写的是什么，也想不起来。
……
“以国家分立场，在今天就是个笑话！各国中上层早已结成了远比本国国民更亲密的关系，甚至以此压迫、分割那基数广大的底层民众。使各种维护权利与渴求自由的声音永远难以团结！他们是各国的奸细，只考虑自己的前途，完全置民族与国家于不顾！我们怎能让这些食人的刽子手成为这场末世浩劫中唯一的幸存者？我们必须让他们付出愚弄大众的代价！”
人群中的轩辕烈高举机枪，金色的火舌喷向天空，倾泻着滔天的愤怒。
……
这是一场漫长的“游历”，几乎所有的梦境都充斥着慷慨激昂的演讲与滔滔不绝的雄辩。虽然他对历史知之甚少，但顺着这条意识的川流回溯时，残片还是补出了鲜活的西历末世图景。
有一幕却似乎与众不同：虽然同样是会场，但他能感觉到一股蓬勃向上的力量在人群中蔓延，仿佛黎明期喷薄欲出的朝阳……似乎是一种残留的群体意识。
台上并不见人，大屏幕上只有一个黑白虚拟头像，看上去有些草率，但那人的声音却沉稳而富有力量，而且听上去很年轻，似乎与自己年龄相仿。
“如若试验成功，它将使人人都能获得坚韧不拔的精神与强悍的体魄！以及可以不断积累继承的电子经验！届时，人类的各项研究都有望产生质变。各种危机都不足以阻挡人类进化的脚步，所有在当今人类社会无解的难题都将迎刃而解。这颗希望的种子，我称之为‘机核’！！”
屏幕上闪出墨绿色的结晶体，看上去晶莹剔透。现场霎时间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
但接下来的一切急转直下。
所有光影记忆都变成了战火与轩辕烈从未见过的凶兽。二者在大地上肆意蔓延，不断屠戮、啃噬着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不过他心中竟没有一丝恐惧？他似乎变成了止战的天武者，屠魔的狂战士，穿梭于战场与魔窟之间。
内心仿佛有种神圣而强大的力量在与那骇人的地狱图景做对抗。两者如同光明与黑暗，在广博的意识宇宙中进行着伟大的搏杀。
在这段炽烈对冲的光与影之中，轩辕烈的耳畔响起了远古的诗句，语调肃然：
“遥初太古中，邪祟何嚣然。
魑魅戕忠信，良善不能言。
富敢以人殉，勤难餐衣暖。
金银匿洋中，白骨乏容棺。
勋贵谈议间，千家生民乱。
巧工破天窟，挥指万魂散。
铁鸟崩云雷，神矢穿巨阙。
血真能分阶，人岂同为人。
谶语反成盼，求能解倒悬。
士宦闻之笑，小儿敢妄言。
何期鬼胎落，众兽行光天。
隐士戏山海，今日方得见。
于是食人灾，堪灭灵长尊。
同舟当共济，后人奋图存。
神木起天枢，混元再造工。
万族扶摇起，星语遗悲风。”
诗与画的交织使轩辕烈欣赏了一场盛大的“交响乐”……但诗歌间似乎有一种莫名的感伤，始终让他的心隐隐作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