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悠扬而略显凄婉的神调中,羽宫音穿着那件鸾纹浴火衣,头顶栖凤神冠,缓步于樱花铺着的小道上……不知目的,茫然无依。
仿佛要寻找什么似的,她抬起头来环视四周,却只看到一片漆黑,唯独远处有一棵从未见过的参天古木,异常高大,树下站着一个模糊的人影?
她想看得清楚些,于是越走越近,发现那是一个身穿黑袍的宽大背影!她忽然间想起了什么,赶紧停住脚步。
果然,那身影忽然转头大喊!
“你是假的!”
那张烧成了黑炭的面容被扭曲变形成可怖的样子,厉声嘶吼!鬼魅般的面孔被突然间放大数倍,充斥了羽宫音的视野。
“啊!”
羽宫音猛地从睡榻上坐起来,惊出了一身虚汗。她双手仅仅抓着被褥,不停地穿着粗气,双肩频繁起伏,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抬起头时,对面的木窗被吹开了半边,露出湛蓝的天空,上面缀着一丝薄薄的浮云。一个小巧的影子就站在窗边,
“小主醒啦!小主醒啦!”
紫铃扑扇着小翅膀,一溜烟儿飞到了羽宫音的肩膀上,
“小主出了好多汗!不是得了风寒吧?”
“没有……”羽宫音侧过头,看着右肩上的小家伙儿。
“可能这几天有些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伸出左掌,勾了勾手指,紫铃便顺势跳到她手上。于是她徐徐起身,未曾梳理的长发倾泻于双肩。她只穿着一身白色布衣,一边用右手抚摸小鸟,一边走到窗前,眺望远天群山。
武皇山在苇原城南十里处,周围群山环绕,但都不是什么大山。据说苇原开基始祖,羽宫震就埋在鸣天神社脚下,整个武皇山都是羽宫震的陵墓,鸣天神社则在羽宫震生前就开始着手建设了。
她现在休息的这间小屋住过至少几百代的神女……她们是否也曾像自己这样凭栏远眺呢?
“你是假的!”
耳边突然有传来这声刺耳的怒吼……羽宫音抚摸小鸟的右手不禁停了下来。她眼神忧郁,缓缓地低下了头,视野由远天换成了楼下。
“混账!”
只见楼下那个身形高挑的白衣人一边怒喝,一边抡起右臂扇了蓝衣院众一巴掌。而那院众不仅不闹不怒,反而连连点头哈腰,反倒像是在抱歉。
虽然身着便衣,但羽宫音认出那是羽宫继明。
……
“我再问你一句!”羽宫继明趾高气昂,用手指着那名垂头丧气的蓝衣院众。
“我能不能进去?”
语气里似乎隐藏着万把钢刀,胆敢否定,必将这院众千刀万剐。
“求您饶了我吧!”蓝衣院众几近哀求,
“大君有令,《神女赋》未完成前,您不能离开昭元王府一步。如今您来到武皇山,已经让小的们罪该万死了!怎敢再放您进去?”
“你……”羽宫继明一时语塞,狠狠地盯着对方。
“二哥,不要为难他了。”
羽宫继明循声望去,那人身后不远处便站着神女羽宫音,穿着一身素衣和一双木屐,长发在风中微微飘动。
“哼!我今天无论如何也要从这里带走一个人!”
“什么人?”
羽宫音有些好奇。
“是这样的,神女殿下。”站在一旁毫无存在感的华引向羽宫音深鞠一躬。
“五月初三,也就是神女参拜之仪的前一天夜里,我替小主雇了鸣天神社的一名院众当马夫,现在有些事要找那人问清楚。”
“那人叫什么名字?”
“这……”华引有些慌乱,不时瞅瞅身边的少主,好像怕羽宫继明对他发火。
“当时事态紧急,没来得及细问……”华引额头上有些出汗。
“……”羽宫音沉默不语,看了看华引,又看了看身旁怒目而立的继明,觉得有些蹊跷。
“只知道他平日里在此打扫正庭内院。”话一说完,他又瞅了瞅继明。
“有什么事非要大老远地跑到城外来问?”
“这你不用打听,你只管放我们进去!”羽宫继明语气冰冷。
羽宫音向来不喜欢这个二哥,其实她觉得除了丽姬夫人,应该也没几个人会喜欢他。
“我劝二哥还是打道回府的好,大君交代的差使,还是要好好做的。”
羽宫音丝毫不买他的面子。
羽宫继明直视羽宫音,抿了抿嘴,连连点头,明显压着一股火气。许久方才说到,
“好好好……羽宫音,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走着瞧!”
言罢,拂袖而去,华引匆匆跟了上去,一主一仆灰溜溜地走出神社的山门。
羽宫音看着那空荡荡的山门,初秋时节的凉风将几片红枫叶扬到空中,显出一丝肃杀。
……
华引坐在一辆略显寒酸的马车前赶马,车里端坐着一脸闷气的羽宫继明。
“小主,那这事儿……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以后再去什么地方……”羽宫继明的语调特意扬得很高,很显然是在震慑这个小厮。
“不要再图省事,去雇什么外人!”
“是!”华引赶紧回复到。
“现在马上给我赶去庆丰楼,我进去后你把车停好,但不要再进楼,就在附近逛逛,盯紧周边的情况。”
“是,小的遵命!”华引一边说着,一边扬了下手里的马辔,于是山路上卷起一阵黄色烟尘。
……
与此同时,荒御宫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与往常快刀斩乱麻式的处理不同,今天君臣之间花了很长时间,只是在说两件事。其实羽宫祀疆主意已定,但群臣之间仍有人激烈争论。
“七月二十一的群臣贺仪由来已久,代代神女新起都要遵守礼节,列国参拜在现,苇原群臣在后。贺仪要宴请苇原国主与群臣至鸣天神社,从未违例,这怎能没有国主坐镇?”
身着白色宽袍的神祗官对大君拱手相拜,亢声而辩,
“事当从权!灵岩城地处边境,又临近陈国,现在每天都有病人丧命,陈国铁骑无一刻不虎视眈眈。近期有可靠消息,陈国奸商趁机高价收购周边药材,其意图不言自明!眼下只有大君带兵亲临,赈济衣食药货,才能瓦解陈国的狼子野心。”
苇原国参议,浅川明毫不退让,针锋相对。
“祭拜之礼乃国之大事,且神女之礼,至今未衰!如若我苇原不依旧典,以后各城效仿,乃至淫祀泛滥,恐怕就不是一次缺席这么简单了。你个小小的参议当得起吗?而且灵岩瘟疫泛滥,倘若大君身有不测,你罪莫大焉!”
神祗官声若洪钟。
“藤原大人!!”浅川也毫不犹豫。
“眼下人命关天,疫情十万火急,与仪礼缺席与否相比……孰轻孰重?难道我苇原要因瘟疫弃置灵岩于不顾吗?倘若陈兵北上,我苇原南面,将再无屏障!”
二人之间,一时难解难分。
“好了……我意已决,二位无须再言。”玄麒图下的御座上,羽宫祀疆大袖一挥,原本立谈抗辩的二人顿时拜服于地。
“明日即领兵前往灵岩城,衣食药货,于苇原采买,一并备齐。浅川明!”
“臣在!”
“你是灵岩人,特命你随孤左右,参赞谋划。”
“臣领命!”
大殿之上,群臣肃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