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原城内及周边的驻兵分为五营,每营四千人。龙骧营、虎翼营分据城外要隘,神卫营负责城防。
其余两营为近年新扩之兵,皆驻扎在距城较远的山间,名为“游击营”,没有固定驻防点,行踪飘忽不定,是羽宫祀疆专门用来以防万一的预备兵力。
他与参议浅川明商议已定,此次南赴灵岩,计划调取“游击营”的一营兵马,视边境情况,或许会就近征调。
“陈国……真的有胆子北上?”主臣二人漫步于城外二十里远的天驹河畔,祀疆在前沉吟良久,方才问出心底的疑惑。
他回身去看浅川明……此时二人皆身着戎装,祀疆银铠银盔,浅川明不戴头盔,只用白色头巾围在额头上,显示出主臣的身份。
夕阳河畔,二人站立良久,流水淙淙,乱石嶙峋。
“他陈王真敢与天下为敌?”羽宫祀疆一边说着,一边挥鞭南指,眉心拧出了褶皱,浑厚的银色板甲在夕光下闪烁不定,头盔上的雄鹿角微微颤动。
今年是大梁建元三十一年。自梁主登基以来,国家无事,寿疆大陆也清平无波。
近来北方蛮族时常跨过大漠,侵扰梁国边境,梁国内部一些见不得光的组织趁机骚动,确实有些不稳……可霸主之位,梁国若不坐,别人也是不敢正视的。
因为梁国军队与他国相比,无论是装备还是人数,都有着碾压性的优势。梁皇祖李乾文传承千百年的军械武备,在今天依然让人闻风丧胆。
更何况梁国三司在上,日夜研发,精进战策。心教长于研习神能,火神派又长于研制军用火器……这是他国根本无法比拟的雄厚实力。
即使内部趁着梁主急病、边境不稳搞出些乱子,也不是陈国所能染指的。
而在寿疆,动他苇原就相当于直告大梁——你已经不是老大……纵然是数一数二的大国,以陈国的实力来看,他也不该有这胆子。
所以此时的羽宫祀疆有些难以置信,即便他也为苇原的日后做了一些准备……这风尘之变也来得有些太快了。
浅川明俯身拱手,徐徐而言。
“陈王一直野心不死,朝中主战派又居多,前日来访的陈使白元文便是其中之一。虽然是坊间传言,没多少可信性,但据说陈国近来阴募死士,不问出身,重金相结,其中不乏身怀异术却无人赏识的稀奇古怪之人。陈国商人也动作频繁,四处煽风点火。不止是梁国,他们在各国都挑拨煽动了一些不安分的人……也做了不少事。”
“……”
身怀异术……这让羽宫祀疆瞬间想到了那个黑衣番僧,不由得陷入沉默。确实,如不是遇见羽宫凉子,此人的能耐也足够列国喝一壶的了,算是一个能人。
但同其他各国一样,他心里并没有对陈国的丝毫敬畏。
因为按照寿疆千百年来的传统来看……什么神力异能,都只是歪门邪道。只有富国强兵,百姓安乐的国家才能在寿疆抬起头来。而这一点陈国做的明显不够……他的苇原也是一样。
神女族守护苇原已久,但也间接使苇原国兵威不振。千百年来,苇原兵几乎蜕变成了管理治安的差役,各处领国的城主都差不多一幅德行。
现在羽宫音神力消退,凉子在神女参拜后又突然病重……忘战必危,如今这四个字深深地刻在了他这个国主的心头。
等一等,如果陈国已经知到羽宫音的神力有水分,倘若再被狡猾的陈商打探到凉子病危……难不成是凉子的病危勾起了陈国的野心?
羽宫祀疆此刻心绪如麻,他将目光从浅川明身上移开,缓缓地背过手,转过身,静对着远山夕阳。
“多行不义必自毙,我倒要看看,他陈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嘴上虽然如此说,心里却不得安宁。
然而在他意想不到的地方,危机正以另一种更为隐秘的方式,悄然接近。
在苇原集两个多月的烟火气中,谈生意的、来游玩的、来宴饮的……庆丰楼内此时可谓八方云集,宾客满座。
就在这人声嘈杂之中,二楼的一间小包房里却端坐着两个与此处氛围格格不入的人。
屋内的一侧,一个褐衣武士跪坐于地,胸口两侧绣着很稀罕的圆形纹样,虽算不上华贵,但看上去也有一定的身份地位。
他此刻满头大汗,双手拄在膝盖上,上身笔直挺立,却不敢抬头看对面的人。看样子像是要在极为困难的问题上做决断……不过显然是被逼的。对面的人则要比他轻松得多。
“在下漂泊半生,未……未遇明主,若能从公建业,首倡义举,也算……也算不虚此生。但不知……不知主公欲赐我何职?”
屋内此时安静无比,与外面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那人微微抬起头来,偷眼看去……双瞳之中,一个面带微笑的白衣贵公子席地而坐,将遮住嘴的扇子缓缓放在膝盖上。
“区区一营,岂能尽君大才?苇原五营,愿悉赠麾下,赐号佐义将军,官阶一品,如何?”
夕阳映照着羽宫继明的侧身,照不到的一面则隐于黑暗,武士虽然闻言狂喜,却也感受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无形压力,简直无法抗拒。
“赴……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言罢,跪拜于地。
恰在此刻,一阵敲门声响起,但并不慌乱,似乎在遵循着某种定好的节奏。
当当当——当当——当当当
“进来。”
话音刚落,房门应声拉开,一个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跪坐门外,先是朝二人俯首跪拜,再站起身,弯着腰走进来,回身拉上门,最后跪于二人身侧,双手拄地,低声说到,
“一切准备就绪,只待主公号令,死士必当报之。”
咔!
一声合扇的脆音响起,
“好!七月二十一日,以号炮为准,见机而作,勿得迟疑!”
“领命!!”
二人齐声答道。
于是,在这间不起眼的偏房里,后世所述《苇原乱命纪》的导火索正式形成。
以梁陈博弈为大背景,两国夹缝间的唯一神族余脉之国——苇原为舞台,一场肆虐寿疆大陆四十余年的动乱悄然而来。人族、神族、以及已经被人遗忘了很久的妖族,悉数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