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山舞与无涯客老早就来到了鸣天神社的元宫屋顶。
涂山舞只对此刻正被踩在脚下的建命星道感兴趣，但无涯客非要借着灯火辉煌的元宫欣赏所谓的“天外飞星”。
她笑他没见过世面，陨石有什么好看的，但无涯客却不以为意。一双贪婪的眼睛盯着那黑洞洞的巨石发光，像是上面有什么绝世秘籍一样……勾得她都有些好奇了。
不过除了极为圆润的外形称得上罕见，她并未看出这巨石有什么灵性……或许材质若用于兵刃，称得上上佳，但这种用途在寿疆也不能算罕见。
最主要的是，虽然被住连绳和纸人符团团围拢……可她并未看出这东西有让自己不快或是兴奋的特质。
所以这黑石既非辟邪灵品，也非增魔之物。
“不务正业又贪生怕死，豪杰馆里属你没出息。总是对这些没用的东西起劲。”
涂山舞脱口而出，她和无涯客相知已久，所以口无遮拦。
无涯客倒也不甚在意，蓝头巾下的长发随风飘摇，黑亮的瞳孔在月与烛的交织光影里透出野兽本能般的兴奋。
“你不明白这感觉……我亲眼看见它掉下来的。对于那一刻，我是为数不多的见证者。”
无涯客此时正蹲坐在屋瓦上，涂山舞则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用眼角蔑视着他这个老友，语气冰冷地回道，
“不管怎样，苇原城内令炮一出，你我必须下手。”
无涯客微微点了点头，半晌无语，却突然问道，
“要是狼渊和囚仙不发令炮呢？”
“……”
涂山舞没有马上回答他……因为那意味着他们所在的鸣天神社将成为主战场。那么他们两人的对手或许会是羽宫真。
涂山舞和无涯客都是以迅捷机敏立足的兽妖。涂山舞为灵狐，无涯客为巨鼠。所以盗取建命星道的事顺理成章地交给了他们。
可万一羽宫真此刻就在鸣天神社，那他们的压力就大了。
与之相反，苇原城内的两位妖王则会轻而易举地摘下羽宫祀疆的脑袋。
不过说到底，这令炮也只是让一切更明朗一些而已，无论有没有这个信号，涂山舞和无涯客最迟都得在午夜子时出手。
明知如此，却还是在紧要关头如此询问，涂山舞明白无涯客是什么意思。
只是她和他不一样，没有犹豫的余地。
“想逃我也拦不住你，不过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须借你的虚元术一用。给我腾出半柱香的时间……这段时间你躲起来就好，半柱香后你随便逃到天涯海角，也不关我事。”
“妹妹这话真让我无地自容，我虽是鼠辈，好歹也是男儿，如何能让你个女子冲锋陷阵？刚刚就当个玩笑罢了。”
无涯客挥了挥手，半开玩笑似地说着。见半天没有回应，不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问道，
“那小白脸儿的冤魂……你还收着干什么？听哥哥一句劝，就算断桑妖祖真的帮你起死回生，那活过来的也不是那个人了。而且你为他得罪了那么多的达官显贵，光是寿疆各处的僧道之众就够你受的了。还有那么多等着拿赏金的武者、力士……”
说到这儿，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恨恨地说到，
“伏命司和搜神司的那帮天杀的阴贼好像又搞出了新东西，连那些拿了新法器的小杂碎也越来越棘手了。所以啊……”
无涯客说到这里，终于回过头来，意味深长地盯着狐妖涂山舞说到，
“该放就放下吧。先躲起来修真养性，不妨避个百年的风头，再出来玩儿也不迟。何苦去冒那颠倒阴阳的风险，单单为了具血肉之躯丢了长生体……值吗？”
涂山舞一言不发，只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左臂上的一圈人骨念珠。右臂长袖飘逸，左臂却是玉肌凝露。她用右手轻轻抚摸那人骨，黑布绣金的长衣也随晚风融入夜空。
午夜鬼仕女，
抚骨哭死灵。
执念倒阴阳，
殊途思断肠。
无涯客看她这幅样子，知道再劝也是无用。仰头看天星布列，遥宇银河，一时竟有些恍惚。直到一抹红色亮光在他的眼球上拖出了尾迹，随后便是一声尖锐的鸣响。
于是他慢慢地回过头来，看着元宫内院，收敛了情绪，阴冷地说到，
“动手吧。”
话音刚落，元宫屋顶便布满了黑色的狐影，绿翡翠般的瞳光如鬼火一般，成群结队地照亮了半个内院。
既然已经确认羽宫真不在这里，涂山舞打算毫不留手，直接把这里屠个干净，再堂而皇之地把“建命星道”取走。
死灵则会滋养她死去情人的骨珠，让她可以给妖祖更多的供奉，进而完成起死回生的奇迹。
无涯客知道自己不用动手，也巴不得落个安宁，便待在屋上一角，静观其变。
此时此刻，刚刚睡下没多久的羽宫音并不知道：在这个漫漫长夜里，苇原国正经历着前所未有的激烈变局。
或许是对动物的感受较为敏感，她此时正在睡梦中彷徨不安。而院中那黝黑的巨石映照着无数双绿油油的灵瞳，内部也正经历着翻江倒海似的化学变化。
“我不想知道这么多……”
当轩辕烈在白色空间中彻底醒来时，‘亚当’这个词在他脑海里已经拥有了另一种意义……那仿佛是独立于“创世纪”的另一个版本的神话。
但他确实不需要知道这许多。
吃惊后面有惶恐、无助……但这些情感本不该属于他。
“你没有选择。”
真田明依然在他对面正坐着，静如止水。
“从你被植入这个系统开始……你就没有选择了。这些记忆你或许以后用得上，或许完全用不上。但可以确定的是，你的一生都将带着它们。我给你的建议是：区分好哪些记忆是你自己的部分，哪些不是，这样会让你相对正常的生活。”
“我的大脑……难道我不能决定用我的大脑存储什么，或删去什么吗？”
轩辕烈情绪有些激动，
“我要反抗你！如果你真的在我之内，我觉得我可以！”
二人对视许久，默然无语。
真田明的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欣慰的微笑，
“可以，兄弟，我无权拒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