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勒:心猿,经过方能悟空。
心猿:我心即可悟空。
弥勒:你听,那万世轮回里,有多少往古冤孽在驳你?观音已经抵挡不住了。你还要辩么?
心猿:真理不辩不明。
弥勒:我再提醒你一句,真理不是不辩不明,而是不做不明。未做而辩明……可就没机会了。
心猿:敢问如来何意?
弥勒:你根本没听进去我说的话。
心猿:敢问如来何意?
弥勒:……
如来:如来,如来,便是如同来时。好吧,心猿,这场说法,是你赢了。你可以未经过而悟空,可你接下来要经历的……你可要忍住啊。
心猿:我必能胜天,因我坚信,人生而无罪!!
……
“你看,这火焰竟能光出五彩。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深夜,在宰相府的内院里,张元礼拿出一块儿镶金凸面镜,盯着一盏用玻璃围成八角笼形的“长明灯”。宽大的桌岸上还散乱着古竹简、纸张、砚台……他迫不及待得把它们扫到长方形桌案的一边儿,给这盏尊贵的长明灯”腾出了一个块儿地方,古拙的褐色桌面干净得发亮,上面映照着金、蓝、紫、绿、红交织而成的五彩光。
张元礼的眼睛有些酸痛,但兴奋的笑容掩盖了他一天的疲惫,这简直就像苦修的佛教徒第一次看到“法悦”的光相一样。
桌案旁白墙边一角,白衣秀士坐在檀木椅上,嘴边停留的茶盏在五彩光的映照里散着袅袅白烟。
“若知这灯以何为燃料?元礼你定然笑不出的。”
“哦?!”张元礼好奇地把目光转向白衣秀士,那目光里不仅有羡慕,还有一丝仰慕。
白衣秀士看不得这种目光,尤其是凡人的这种目光。他摇头叹气,嘬了一口茶,缓缓说到,
“此灯中之焰,无木无炭,却能五光色绚,你就不好奇吗?实话跟你说,这把火烧在灯里,可是能永世不灭的。”
张元礼笑道,
“您说笑了,元礼虽肉体凡胎,也知晓世上绝无永世不灭之物,譬如人之生死也。这点道理,您又岂能不知?”
说到这儿,白衣秀士将这茶盏静静地放到桌上,也不急于争辩,只气定神闲地说了个字,
“有。”
然后看向张元礼。
深夜里两人四目相对,一乃凡尘士大夫,一乃天边仙人。蟋蟀的鸣叫在纸窗外响动,张元礼的心砰砰直跳。
如果是和他一样的凡人跟他说了这句话,哪怕是他父亲,元礼也会直斥一句,
“歪理邪说,一派胡言!”
然后拂袖而去。奈何他见过此人飞天遁地的手段,此时已然迷了心智。
“望先生为我一解!”
只见那白衣秀士站起身来,踱步桌案前,拿走那盏“长明灯”,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此乃‘魂灯’,以人之魂魄为燃料。死前这魂魄越是死不瞑目,放在这‘魂灯’里便越是能光呈五彩。”
元礼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不太对劲,
“死不瞑目之人不得解脱,却反倒能有五彩法光?却是何故?元礼不解。”
白衣秀士凑近元礼身前,二人隔着灯火四目相对,他压低声音说道,
“这灯里有微缩了的满天神佛,专去开导这死人魂魄。在这盏‘魂灯’里。你虽然听不得见,实际上内里正有这死魂和漫天神佛的辩论之声。”
白衣秀士手指八角灯笼的灯芯,继续说道,
“死魂会在这灯中以生平心结问天,有众佛陀为之讲经说法,解脱其执迷。这心结解得越久,火焰便烧得越久,越是能光呈五彩,只因这世间万物之真理,不辩不明。解脱之际,便有法悦之光,光泽后世。”
张元礼恍然大悟,再看着五彩光时,刚刚那种狂热的兴奋不禁被自己压制了下去,替之以虔诚,如同在看灯内一场微缩了的众佛讲法,心中更加渴慕不已。
“先生以如此人间无有之至理教我,真不知该如何报答。”
白衣秀士笑着挥了挥衣袖,
“哪里哪里,小事一桩,你父子当朝德望,只帮我多积攒些功德便好。”
“晚辈该如何替您积攒功德?”
张元礼拱手致意白衣秀士,只听对方徐徐说道,
“之前令尊曾言,三司中的搜神司以长生药惑主,竟然想用人肉做药引。奈何三司根基深厚,深得梁帝信赖。正一筹莫展之际,我为之献计,莫不如劝梁帝服用承露,以求长生。承露本就是朝雾之露水,服之纵不能得长生,强身健体自然还是可以的,而且也免去杀生之恶业,岂不甚美?你父子若做得这件事,对梁国百姓而言,也可谓功德无量了,自然也算得我功德一件。”
“此事家父尚在犹疑之间,我当为先生说之。”
于是稽首再拜,称谢不已,不在话下。
次日,张元礼一早便想再找白衣秀士谈论魂灯之事,却不想仙踪难觅,已然不见踪影,想来是外出云游去也,惆怅徘徊之间,却见老父亲张本问在大堂上写着一幅楷书,悄悄上前一看,乃是:
“天下为公”四个大字。
张本问如今年近七旬,眼看着便是古稀之年。当今梁帝在他的辅佐下也曾做过几年“明主”,奈何后期沉迷于武库里找到的那面“镜子”,张本问不明其理,只认那镜子惑主,再加上自己儿子最近也沉迷于神仙方术,内心便更是郁闷不已。
他也知那白衣秀士有些手段,但他这位凡间老者的态度就是:凡不能使人尽知者,必有邪祟生于其间。
所以为国守正,他也总是与这白衣秀士保持距离。奈何张元礼与之相敬如宾,自己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他老了,家要渐渐地让自己的儿子来当。如今看他这幅魂不守舍的样子,不禁板着脸说道,
“又找那白面书生作甚?你身为礼官,就该敬德修身,整日沉迷方术,成何体统!!”
张元礼却忽然想到白衣秀士昨天夜里跟他说的话,
“孩儿此次前来,却正是为了父亲您写的这四个字,也是为了立德而来。”
“哦?”
张本问擦了擦手上的汗,疑惑地盯着他,
“正所谓不‘以人废言’。父亲虽不喜神仙方士,身为宰相,却需要从善如流。前些日子其人所言‘承露仙药’一事,实在是利民的好事,父亲缘何迟疑?”
张本问冷笑道,
“这种主意有甚用处?我如何让梁帝信我而不信三司?我说这承露有用……他便有用?”
“父亲岂忘了儿子的本职?”
元礼拱手拜道,张本问皱了皱眉,顿了一下,却忽然舒颜道,
“你真能不露马脚?”
张元礼回到,
“我又不像西汉刘向,遍伪群经。只造本神仙方术之书,还是绰绰有余的。孩儿任职匡正司多年,伪经做旧,也有我心腹在,还请父亲放心!”
张本问大喜道,
“梁帝向来深信匡正司的权威,若果真能使梁帝罢去邪药,我当算你大功一件!”
想着又能为“先生”办一件事,张元礼不禁暗自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