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宇城外三十里,深林幽径,晓雾濛濛。
拿鞭子的马夫看上去凶神恶煞,一言不发,按照主人的吩咐,他要把车上的人平平安安地送到目的地。
一匹银白色的天马拉着一辆做工精美的轿子,火红的绒毯铺在轿子顶端,如同林莽中的“旭日”,伴随着石子磕碰的响声,渐渐从林雾中隐去。
白鹤仙尊静静地伫立在密林之中,眼前刮过零星的碎絮,望着远去的一切。
身旁不远处……一棵笔直的树上,牛头人身的武者正坐在树枝上,啷当着一条腿,和他一起目送远方,不禁长叹一声道,
“孽缘呦!!”
白鹤仙尊想起了送别时的场景……
依依不舍的哀求、气急败坏的威胁。为了和他继续呆在一起,舞云公主用尽了各种言辞。
他身为仙人,其实不那么容易为情所动,但舞云公主离别时的一句话让他略微动摇了,
“要不是你……我怎会成为弑父的罪人?你就想这么撇下我?我发誓!无论你到哪儿我都会找到你!”
初春时节的清晨,伴随着牛武者的一句“孽缘”,舞云公主的这句话就像一个不疼不痒的咒语,缓缓刻入了白鹤仙尊的心里。
“我要是你,就再投几世胎,和她了却未解之缘,也算彻底圆满了。你要是同意……就先不用和我回三清山了,老君那边儿……我去应付他,怎么样?”
白鹤仙尊笑了笑,抬头对着树上的牛武者说道,
“不必了,规矩就是规矩,牛兄好意,我心领了。”
牛武者摇了摇头,飞身一跃,跳到白鹤仙尊身前,干脆利落地说了句,
“也罢!我们也上路吧。”
于是二人一路腾云驾雾,来到了大名鼎鼎的“三清山”。
老君是开天辟地的人物,老子一气化三清,早在上古之时便已享誉寰宇。
镇妖锁魔,治病救人,断生断死……诸多“神通”都不在话下。
而白鹤仙尊此次和辰灵子等人合伙捅破了“天”,把天树国真的打上天了……背后便是老君参与谋划。
是他指点白鹤仙尊识破了“御藏真人”的“清虚境界”,盗走了“建命星道”。
也是他帮白鹤仙尊算出了与等待降世的“人皇”关联极深的人物——张元礼,让辰灵子和白驼在他虔诚的气息掩盖下,偷上天树。
至于前来助阵的百兽群妖,灵禽异鸟……也不过是他手下几个童子和武者的“举手之劳”。
原来这老君早已不满天树国独断轮回,恰好利用白鹤仙尊的一股怒气,演了一出“逼宫”的好戏,却不成想天树国还能“飞天遁地”!
可无论如何,如来现在已经不在,就算他转世投胎,一时半会儿也威胁不到他。
接下来就要寻找天命诏里的“人皇”了。为了“人皇”降世的那一天,他日夜炼丹不息,锻造法器。
一切都是为了给他三清山里的孤魂野鬼谋个出路。否则再这么攒下去……可真要天塌地陷了。
说到底,这白鹤仙尊在他眼里不过也是个被天树坑了的“野鬼”。所以帮他到这个地步,当然不是没有代价的。
“白鹤,你真的准备好了?”
白鹤仙尊望着玄机神炉的孔洞里透出来的金红色火焰,竟然面不改色地说道,
“老君答应我好生照看舞云,我如今大事已了。至于天下纷争,千秋霸业,本不在我心,却因我而起,我理该如此。”
言罢,缓缓挪向炉口。
身后的老君仍然喋喋不休地跟他解释道,
“我这‘玄机神炉’是究天地之造化的神器。入了我这神器,会有神火淬体,迷乱你的心智。为你制造的虚离幻境会让你百口莫辩,有口难言。但凡你在这炉子里说了一句话,便会堕入阿鼻地狱。所以我劝你进了炉子后一声不吭,忍一忍……一切就都过去了。”
白鹤天尊会得到老君的帮助,代价就是:成为老君的丹材。
此时此刻,白鹤仙尊看着一点点张开的炉口,炉身如巨楼般宽大的神炉里喷出烈烈焰芒,正打算“拥抱”他。
“事到如今,晚辈别无所求,唯独希望您能替我为两个人致歉。”
“哪两个人?”
老君把浮尘披到肩上,捋着长长的白胡子问道,
“一是舞云,一是张元礼。”
老君点了点头,心里暗自窃喜,嘴上则说道。
“只要我遇得到,我会替你转达……快进去罢。”
话音刚落,白鹤仙尊飞身而起,投入巨焰之中,炸出一股飞散旋转的金粉,飘在洞观之中……果然是一声不吭。
于是老君催动法咒,将“玄机神炉”的天顶缓缓合上。
这次炼丹……是个新的尝试。
对于白鹤仙尊,老君不打算让他精魂陨灭,只化作一颗丹丸。而是想留他半丝半缕,再入那轮回之中,走世间一遭。
丹丸是他,那即将轮回转世的肉胎也是他。
如此贞洁之人,当然要留给千年后必将迎来的那场大战。
他千算万算,知道千百年后,寿疆必将迎来一次浩劫。而这浩劫的原因之一,便也是白鹤仙尊的这次“情劫”。
原本二世而亡的大梁国,如今明主践祚,这等颠倒乾坤之象,不知道会影响整个寿疆多少人、妖、兽、仙……的命运。
就算他张元礼凭着自己给辰灵子的“天道”馈赠和朱鱼的宵帝神镜为大梁国延命,也总有“纸包不住火”的那天。
他要为那个时候的“人皇”准备更多的仙丹妙药、神兵天将。只有这样,才能让“天命诏”活过来,重新具备天命的意义。
虚离界里囚禁的“上古神族”早已经饥渴难耐了,老君明白这个地方的危险之处,更不想让这些人重新活过来,哪怕转世的机会……也不能给。
他们的灵魂始终在一个类似“黑洞”的无边地狱里囚禁着。这也让黑洞具备了亘古未有的伟力。但老君知道这处“黑洞”总有一天会枯竭。到时候,远古恐惧里的曾为神之物或许会以难以想象的形式倾泻到大地上……为了那一天做准备,人皇必须拥有最强的一切。
老君的这个想法……在今后的千百年岁月里,一直没有发生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