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陈王的人皇宫内，囚仙、狼渊、无涯客、涂山舞跪立在堂下，死相佛和羽宫继明分坐在侧，木鱼声伴着香炉里的青烟盘旋、飞升。
“属下确认清楚了，那就是雷脉和赤刀！”涂山舞断言到，
“这东西……想不到还能重出江湖？！”
妖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来，一边踱步，一边自言自语……
妖祖这个名号连他自己也不喜欢。
他更喜欢大哥罩着他时给他起的名字：“子灵”。
他是死仙将散未散时的一滩浊气，被大哥收入囊中时已经奄奄一息。但大哥是他的贵人，用他降服了许多妖精，给了他享用不尽的血肉和道行，让他不断成长起来。
现在大哥死了，他从小喽啰变成了众妖眼中的“大哥”。
雷灵神和火灵神中了仙家诡计，被群妖分尸而食后，雷脉和赤刀便到了他大哥——“辰灵子”的手里，成为与众神讨价还价的筹码。
可天树一战，他亲眼看到赤刀被毁，辰灵子则被广利菩萨的荡魔杵打得尸骨无存，雷脉随之烟消云散，却如何会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冒出来？
“虽然没能杀了羽宫祀疆，但这次苇原之行，各位也是不虚此行了。”
妖祖不忘慰劳众妖道，
“建命星道如今已在我掌中。只要发动了它，我必能知宵帝神镜的下落。到时候陈王大军挥师西进，先伐苇原，在灭残梁，不在话下。三司将再不能凌虐我等！！”
“妖祖英明！”
众妖俯首于地，片刻不到，无涯客却抬起头来，紧张地问道，
“虚离界渊……真能如妖祖此前所说，再不出现吗？”
妖祖没有答话，死相佛的木鱼声也停下了。一股沉默包裹了殿内的众妖，酝酿着无声的恐惧。
人皇宫是陈王为了恭迎断桑群妖而建，太极殿恰在正中。不过人皇宫外戒备森严的卫士们目前都不知道在守护什么，只知道陈王要用这里祈祷“天神”护佑。
乌云密布下，闪雷奔游，包括陈王在内……没有人知道，这些不可一世的群妖也会出现这种不知所措的沉默。
妖祖长叹一声，徐徐说道，
“我与诸位推心置腹，事到如今……就把话跟大家挑明了吧。”
殿外闷雷滚滚，紫光不时透进来，
“这虚离界渊……据我多年观察，乃是一处葬妖冢。妖性越强，功力越深，便会离那里越近。神能也好，妖术也罢，都离不开虚离术的支撑，这虚离界与我等如此神力，自然也极易反噬我等。”
说到这里，妖祖站起身来，黑袍一挥，正对众妖，观看他们的动静，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我断定这三司之中，伏命司必定藏有奥秘。只要我等攻破大梁，剿灭三司，这虚离界渊不难驾驭。只是此战如何，我也没有十足把握。”
妖祖的话里透出一股无形的压力，却是狼渊先发言道，
“果真如此，事不宜迟。倘若三司之人利用虚离界渊开发出反制我等的新神器，恐怕我等再难与之抗衡！”
“正是如此。”
说到这里，一群人不禁躁动起来。断桑里的妖怪数不胜数，而他们之所以会从那里出来，与陈王联合，某种程度上也是因为这“虚离妖界”。
虚离术作为妖众的看家本领，一直以来都是大妖才会的“本事”，近来却不断有大妖被虚离界渊拖至深处，尸骨无存。
据那些大妖身边的小怪们描述，那界渊“噬妖”时的大小不过三四尺，却能将大王们拖得扭曲变形，吸入“洞中”，其余大小妖怪，物品器件……却丝毫不被影响。
纵然妖祖见多识广，却也不认得这是何种法宝。但他断言三司内部必定有猫腻，也不是空穴来风。
如今只能安慰众妖，和他团结一心，打破大梁的桎梏，则真相自能大白。
在众妖七嘴八舌的议论下，天色将晚，殿内之会不久便散了。
囚仙等退去之后，妖祖披头散发地坐在太极殿正中，银丝黑袍在外部飘摇的雷雨中不时映照出细碎的光来。
他紧紧攥着扶手上的金兽头，殿内只有死相佛还陪着他。
“放下仇恨，才能往生极乐……阿弥陀佛。”
死相佛一边低吟，一边双掌合十，旁边桌案上的木鱼错落有致地敲打着，
“哼哼，放屁！老子千年前就见识过你佛家的‘极乐’了。”
“真真假假，皆为虚幻之物，我心自真，便不必再寻他处。千年前为何时？极乐又为何地？”
妖祖凝视着死相佛，眼神中渗出一种怜悯，
“佛家能有你这种弟子，也确实命不该绝。可那天树之中，有几尊菩萨……能像你这般舍生取义？徒留皮囊于世，来封印这饕餮巨妖？”
“不能穷尽天道，也是你心中一块去不掉的心结吧。”
“天道，辰灵子已为我证明了！所以我的心结……早已去了！”
妖祖的语气中渗出一丝愠怒。
“辰灵子诛妖务尽，为天树当了多少年的打手？可谁能想到日野茧中朝思暮想的‘恋人’竟是自己的母亲！临战之时才故意透出日野茧的本质来……普贤如此设计，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一举击溃辰灵子的精神！”
说到这里，他颤抖着指向死相佛，
“我也劝你不要在心里留出什么洁白无瑕的信仰，否则关键时刻，真不知那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会做出什么！如今想来，雷脉……赤刀……怕不是和辰灵子一样，都是天家最大的冤鬼！”
妖祖抑扬顿挫地喝骂淹没在一成不变的木鱼声里，太极殿外雷雨交加的喧闹又掩盖了这里的愤怒。
“天道就是小人之道！千年前的天树之战，我早早悟到了这一点。辰灵子如若转世归来，也不过再做一遍天家的冤鬼！”
死相佛闭目凝神，默然不语，思绪也不禁回到了他还活着的时候。
他想起了在那末世之中，无边的黑色海洋里翻腾着骇人的巨手，同样是今天这样一个电闪雷鸣的日子，同样是一个不得解脱的厉鬼。
在海啸的奔浪轰击之下，铁铸的大桥上都是走投无路的平民。远处还能听到直升机的轰鸣，翻滚的深海巨妖让救援队迟迟不敢靠近。
死相佛当时还是一名僧人，他就是在这座桥下完成自己的“证道”的。
他的心里没有偶像般纯洁的信仰……因为在这之前，他已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在偶然的一次机缘巧合下才遁入空门。
内心的过往让他斩钉截铁地回答妖祖到，
“当然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