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二)衣之契(五)

作者:云城鄙人 更新时间:2025/6/27 13:56:53 字数:2099

“旗位纵轻兵,鼓位垒盾壁。高台下观,百炼乃得。

纵横闻于正奇,动静骋于方圆。变位八方,卒伍相带。主持调阵,行列有法。旗得鼓出,旗得鼓止,旗得鼓换,旗得鼓张。

轻骑灵捷,持兵中藏。动静随宜,高临散处。指挥随之,各守其位。相机而移,随势而动。机弩间发,不求戮命。怒敌开阵,诱而歼之。

击阴击阳,生杀之间。叠壁藏兵,破入应畏。突亢多悔,奔匿徒劳。

鼓律张弛,缓急有趋。纵横相翼,序于擂者。随势稳动,骁骑难抵。

旗骑班列,队主不移。身当先首,四游其内。或诱或威,受命而动。

阵者非恒,应变于勇。套挠钩索,盛于坚盾。虽庸常兵,入骁骑目,杀气盈矣。”

……

《阵略窥要》是白元文的得意之作,但陈与苇原之战是他第一次得以实践上述这段话的疆场。

苇原国的家臣们现在都困在高台巨鼓的酣然雷音之中,只见银甲茫茫,层层叠叠,随着鼓调变换而飞涌如浪。

有的地方赫然洞开,内里中空无兵,本以为是虚处,便杀将进去!

却又见对面兵马拥战车而出,车上有机弩张列。铁矢教驰之间,无数苇原兵葬身于此。这些看似空旷的“陷阱”让饱受震龙矢之苦的陈兵出了一口恶气。

凛然秋空上,滚豆般的鹰眼里,五颜六色的甲士被巨大的银色旋涡撕成一缕缕细丝,又渐渐消散于白茫茫的深海之中。

这些高傲的黑鹰已在天空中盘旋许久,它们把这银色军阵当作二维平面的迷宫,先是无视那一道道白色坚垒的阻隔,直飞到白元文中军大帐的头顶,又以灵巧的身姿顺着这些白色巨壁“走出”这座“死亡迷宫”。

无数苇原近臣都私下从羽宫祀疆手里拿到了与梁开晋类似的锦囊,不过不是一个,是两个:

欲枭首白元文者开红色,欲平安归阵者开蓝色。

被吓破胆的苇原众将在阵中左支右绌,最后无一不选择蓝色。

而这些飞离军阵的黑鹰便是逃生的向导。

唯有梁开晋的锦囊,是刘宗宇亲自给的。

也唯有梁开晋本人,有一只孤傲的雄鹰单独跟着。

“你在干什么?!”

从反方向飞过它的一只黑鹰正对它嚷道,

“到现在为止!你一个人都没带出去!!”

“我只需要把他带进去。”孤鹰语气平静地反驳,

“神女大人的那道令没鹰敢接!你以为自己是谁?人的手里可是有弓箭的!!”

“我会做到的,不仅要把他带进去,还有他的队伍……都要带进去!”

说罢,羽翅猛拍,如一道闪电般直射前方!

“真是个叛逆的雏儿!”老黑鹰一边说着,一边飞离军阵。

就在两鹰相交的空域下面,一个苇原家将刚刚和梁开晋隔着不到三里的距离擦肩而过。

黑甲骑士发出奔雷般的怒喝!一根黑铁巨蟒在银色铠甲间穿梭跳跃,在空气中搅入猩红之味。

“队主!”杀开这层陈兵,只见对面数名黑色甲士正朝自己大声呼救!

梁开晋拍马舞枪,贯通而进,直接救出了五人。

鹰啼又一次恰到好处地响起!

梁开晋策马挺枪,仰天长啸……领着自己的几个兵继续奔突不定。

在陈人看来,他奔袭的方向是不确定的。

只有梁开晋自己知道,他是在跟着那只黑鹰。

就这样,一处又一处正被蚕食的黑色水滴不断被梁开晋捡回来,最终连成一块儿规模不小的黑色浊流,一点点地挪向此时的陈军主帅——白元文。

有了那个巨鼓高台作为指挥塔,白元文的中军此时倒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他此刻静坐着的那方木台被众人抬行于陈军兵阵之中。在阵中时长变换位置,扑朔迷离。只凭往来骑兵保持与鼓台的联系。

有多少苇原将领拼尽全力杀到巨鼓高台处,却扑了个空!顿时心凉了半截……最终反成刀下亡魂。

此时此刻,不断从各处飞来的骑兵都在向白元文报喜,白元文得出结论:苇原军除了少数兵将逃脱,大部分都将被蚕食殆尽。

他得意洋洋地看向远天那晴朗的秋空,看着午阳渐渐西移,直到一个模糊的黑影从远天飞来,在他头上盘旋不止。

这方木台上现在只有他和副将两人,那副将也注意到了黑鹰,不禁拍马屁道:

“元帅天命所归,就连雄鹰也在您头顶盘旋,向您送福。”

白元文笑了笑,摇了摇手,惬意地看向头顶那只黑鹰,一时间出了神,耳边响起了那个被遗忘了很久的声音:

“那人身形肥硕……身边还站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那女子肩上还有两只鹰……”

不知为何,牛二蛋在帐内的答话此时鬼使神差般地出现在白元文的脑子里,

于是他的笑容渐渐凝固。

“报——大事不好,苇原军找到此处了!!请元帅上马躲避!”

白元文猛然挺立,白披风被抖出一阵风,他脸色铁青,没说半句话,愣了片刻,随即走上前去,一把抢过来骑的弓箭,对准天上黑鹰射去。

却奈何没有准头,被那只鹰闪开了。

“射鹰!!传令各处!都给我射鹰!!”

白元文正喊之际,只听一声火枪响,远处一缕红烟悠然升起,就在他眼前打着旋渗入高空。

“哈哈哈!可让我好找……白元文,梁开晋在此,你拿命来!!”

人仰马翻的声音越来越近,白元文紧盯着前方的那个形如巨塔的黑甲将,一时间竟喘不过气来!

……

呜呜呜——

远天处,第二波号角吹响了。

羽宫祀疆此时看到了从银色军阵中升入高空的红烟,探明了白元文所在,于是揽辔回马,对着众人道:

“请诸君与我共破此阵,枭得凶首者,苇原必有重酬!驾!!”

于是一众骑军,势如巨洪,刺斜里直奔红烟而去。羽宫祀疆周身三百骑,皆赤甲银枪,头悬红巾,呼号而出,铁蹄响震。

丸山建司就紧紧跟在羽宫祀疆不远处的位置,他此刻和大君一样兴奋,身躯几乎贴在马背上,止不住地颤抖。

此时此刻,平原上的秋风正咆哮着,吹落了那轮微微发红的午阳。

灵岩群山沉默地注视着地上的一切,张开宽阔的胸膛,迎接风尘仆仆的落日。仿佛那流血和撕喊……都从未有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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