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之间从未有过这样的沉默，以前哪怕鹤家主仆在冷战，希芸也作为“调和剂”和“受气包”徘徊在两个人之间把气氛搞起来。
可是现在希芸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她连鹤逃为什么哭都不知道。
在希芸的眼里，“穷苦”是可以奋斗的，哪怕不择手段也是一种奋斗。
所以连不择手段的母亲和她都没有哭，鹤逃这种踏实肯干的“好人”，有什么值得哭泣的原因？
面对沉默，眼见两个姐姐无话可说，鹤鸣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们先把咱家收拾干净吧。”
鹤鸣本来一手扫帚一手笤帚，但是想了想这么多瓶子，还是直接动手先把这些瓶子归整起来放在墙角——可以卖钱的。
希芸也加入其中，她也不是天生的富家大小姐，而且是她弄哭核桃的，早知道就不搞那些虚的了。
主要是，她最清楚明白，核桃才是鹤鸣姐姐嘛……比起核桃，她还不如那个金毛不良。
过了一会儿，鹤逃不声不响地加入到“大扫除”之中。
鹤鸣一看，不能都捡瓶子吧，在超市兼职的经验起了点作用。
“我把大垃圾都捡起来，家具我都挪开。
希芸姐把地板上和家具里面的纸巾灰尘什么的扫进垃圾桶。
还有鹤逃姐姐，我看柜台上那个是不是杀虫剂？还有拖把也请拿出来，先沾上水……”
说来也挺有趣，三个人其实都有点害怕虫子老鼠。但是当三个人看见沙发下面的老鼠，第一反应都是，拿手，扫把，拖把，打它！
不知道忙碌了多久，客厅总算是干净了不少，可惜只有客厅，不过那也足够了。鹤鸣把家具归位，找了个尼龙袋把瓶子装里面，又招呼姐姐们来拖地，擦家具。
希芸找到了一种当年自己在家里生活的感觉，鹤逃也喘着粗气感慨着自己好像颓废了很久。
两个姐姐都发现了，这个弟弟失忆之后好像过于不一样了？有点太主动了？
三人在客厅地板上休息了很久才缓过来，鹤鸣坐在沙发上，两个姐姐坐在他对面。
中间的玻璃茶几反照出三个人的神情。
两个姐姐面色沉重，而鹤鸣也算不上多轻松。
“所以，是什么情况？姐姐？”
其实鹤鸣早就知道事情的所有真相，那个白毛女神虽然脑子有问题了一点，能力倒是很强。
在梦醒时鹤鸣就已经掌握了之前几乎所有的记忆。
“算了吧姐姐，”看着希芸犹豫不绝的样子，鹤鸣打算明一把牌，“我来说。我渐渐地，都想起来了。”
此言一出，两个姐姐面面相觑，一句“想起来了”可涵盖了太多太多从前的往事，包括鹤鸣和她们两个人的事情。
希芸无法原谅自己和母亲，尽管她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这出车祸也是。
鹤鸣面无表情，就像是把陈述其他人的事情做成报告一样汇报。
“那天，是希芸姐打电话让我去别墅里说是继母有事情和我沟通。沟通，这个词用得非常精准。”鹤鸣似笑非笑。
“我……我不知道。”
“我相信姐姐，因为那天你确实不在别墅里，别墅里只有好几个我不认识的人，还有继母。”
鹤鸣突然话锋一转:“鹤逃帮我倒杯水。我渴了。”
“哦，好……”鹤逃心里有点莫名的小激动。
“我们之间聊了什么，其实不重要嘛。
我父母，准确来说，我父亲莫名其妙娶了她，最后和我母亲逝于空难，她现在又来占据我的财产。
然后把我引到山路，制造无名的意外。就再也没有什么财产的竞争者了，可能还在这之前让我被迫签了什么放弃财产的协议。”
“我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吗？”
“希芸姐，不用那么卑微，你可是我认定的姐姐，”鹤鸣拿出手机，给她看消息记录和自己的日记，“那个人也是我法律上的继母，我也不是正经人，所以我很喜欢写日记。我想我之前虽然傻，但是看人很准。”
等姐姐看完，鹤鸣道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语。
“姐姐保持严肃正经的本色就好啦，没必要……为了吸引我，穿一些……说一些……”
“不要想起来这个嘛!”希芸胡乱摆手，其实这也是她的本性，不过她只敢对小鹤鸣表现出来。
这时候女仆的茶水也到了。
“还有鹤逃姐。”
鹤逃惊了一下，怎么还有她的事情？不是聊车祸嘛。
“我还没有去世吧！鹤逃!”鹤鸣突然很严厉的神情说出很严厉的话。
“没……没有!”
她总算大声了一点，鹤鸣心想，但是表面还是很愤怒。
“你这家伙!忘记自己和这个家，对我来说有多重要吗？你实在过分!”
“非常抱歉。”鹤逃本能持跪坐状态，低着头俯下身子。
希芸无奈让她再坐起来。
这闷核桃真不知道弟弟是什么意思啊！她和鹤鸣的父母没了，就没人值得她跪。她是想让鹤鸣更怒其不争吗？
鹤鸣也看出来了，她真不把她自己当姐姐看。
“希芸姐知道吗？其实呢，我不是爸爸妈妈的第一个孩子。”
“什么？”
鹤逃突然抬起头很奇怪的神情。
“其实呢，他们有一个比我早很多的孩子，是个女孩子哦。”
鹤逃依旧跪坐着，攥紧衣服的一角，重新低下头。
“他们为她准备了丰盛的食物，干净的衣服，温馨的卧室，希望用真心去温暖她，希望她能接受自己成为他们的孩子。
她会是很温柔很漂亮的宝贝。
爸爸妈妈会教她很多很多有意思的知识。
甚至做好了心理准备，到了女儿义务教育结束，随便她想做什么，他们都会很支持，他们挣钱就是为了孩子幸福。
很幼稚不是吗？但是哪怕是科学家，第一次当父母也是挺单纯的。”
希芸也猜到了，该不会是……
鹤逃也回忆起来，她那些已经冻硬了的过往。
世界上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出生即完好无损。
比如天生瘸腿近视卷发的鹤逃，卖不出去就只能帮“主人”做点脏活，比如喂马儿吃草偷游客钱包。
以及在摄像机面前做好“主人”吩咐的姿势……
被逮到就是毒打，然后再在摄像机面前摆姿势，“主人”说，有人喜欢她受伤。
再到后来，她被一对游客付钱带走了。那是她的新主人。
“你叫什么名字？”
“run。”
“形成条件反射吗……那你就叫鹤逃吧？做我们的女儿好不好？”
原来水是热的，原来她可以说话，原来她能看清楚……
鹤逃突然心里无限翻腾。
那样的一对真的怎么会离婚，那样的主人怎么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们希望鹤逃成为他们的女儿，希望她可以肩负起一些关于家庭的责任。
他们是家人。
可是鹤逃辜负了他们的期待。
“可那个孩子，还是辜负了爸爸妈妈的期待……”
鹤逃抬起头，嘴唇颤抖但眼神坚定。
她不是想再证明什么，她肯定鹤鸣的说法。
一个近视的跛子再温柔再漂亮，也永远成不了什么家人不是吗？
“那个孩子……”
希芸余光看向她，心里为她神伤着，同样是为家庭烦心者。
“是……我……”
“她从妈妈肚子里，出生即离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