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我想向顾衍先生请教，请…清传授我如何和其他人正常沟通的方法吧！”
“……容我拒绝。”
在顾衍将婉拒的话语说出口后，整座公交亭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借着公交亭内昏黄的灯光，顾衍清楚地看见，原本俏脸通红的银发少女，此刻却像还未来及的及上色的石膏雕塑，动作僵硬地傻愣在了原地，脸上的红晕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毫无血色的苍白。
“………啊…啊嗯…说…说得也是呢…顾…顾衍先生平时…应…应该也是很忙的吧…诶哈哈…让…让本来就没什么时间的顾衍先生专门抽出时间来教我什么的…也…也太自以为是了…抱歉…提出了过分的请求…抱…抱歉…被我这样的人拜托…顾衍先生果然会感到困扰的吧…果然也会感到很为难的吧…说了多余的事情真的很抱歉……”
“不…不，希丝缇娜，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并没有觉得你的委托很麻烦哦…那个…希丝缇娜小姐？希丝缇娜？”
“…啊哈哈…难得觉得气氛那么好…还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向前迈出一步了…结果却得意忘形，擅自给对方带来了困扰…啊啊啊…好想死…好想就这么找个地缝钻进去…好想变成一只臭虫…就这么缩在阴影里…对不起对不起…是个完全不会看气氛的人真的非常对不起…自以为是地抱有期待…强行把这份期待压在顾衍先生的身上…我…我还真是差劲呢……”
“希…希丝缇娜？你，你的脸色好差，看起来简直和白纸一样呢。”
“…白…白纸…真好呢…白纸…要是我真的能是一张白纸就好了…只要被风稍微一吹…就能轻飘飘地离开这里…消失在天边……”
“不行啊…现在的希丝缇娜完全听不进话啊…果然还是得用强硬一点的方式吗……”
轻吸一口气后，顾衍转过身，一把按住了整个人都失去了色彩，仿佛下一秒就要从公交亭内飘走的希丝缇娜，动作轻柔地将她绵软的上半身板到自己这边，与那双已经暗淡无神的冰蓝色眼眸四目相对：
“那个，对不起呐，希丝缇娜，刚刚是我没说清楚。我并不觉得希丝缇娜的委托有多么令我困扰，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需要从早忙到晚的大忙人，希丝缇娜完全不用担心的。”
“倒不如说，在那种气氛下还直接拒绝了希丝缇娜委托的我，才是比较不会看空气的那个人吧？啊哈哈…和我这种不识趣的人比起来，希丝缇娜可就会察言观色多了呢，很了不起哦。”
“总之，我并不是因为嫌委托麻烦才拒绝的，而是有更深一点的理由。等你稍微冷静一下后，我们再来好好聊聊你的委托吧？好吗？”
顾衍一瞬不瞬地凝视着银发少女的眼眸，期望能借此唤醒她的理智。
或许是顾衍的方式奏效了，希丝缇娜的眼瞳中逐渐生出了些许神采，惨白的俏脸也慢慢恢复了一些红润。
“我…我知道了…既然顾衍先生都这么说了…那…那就再讨论一下吧…虽…虽然我觉得事情的本质不会有什么变化就是了…说…说不定还会让顾衍先生更觉得我是一个麻烦的人…更加得讨厌我了…啊哈哈……”
虽然姑且是恢复了一些，但整个人看起来还是很消极啊。
再稍微加把火吧。
“希丝缇娜还真是对自己很没自信呢，我怎么可能会讨厌像希丝缇娜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呢？与其说是讨厌，倒不如说是很喜欢才对呢。”
“诶…欸？！喜…喜欢？！”
银发少女终于彻底清醒过来，白皙细腻的肌肤染着比先前更甚几分的娇红，整个人散发着蒸腾的热气：
“这…这个姿势…这个距离…这个台词…难…难道说…顾衍先生是…是在对我告…告…告…虽…虽然我也觉得顾衍先生是个大好人没错…但…但丝！唔…唔们才认嘶了两天……”
满脸通红的银发少女终究还是没能把那个词说出口，情急之下还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哦哦，总算是清醒过来了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被发好人卡就是了。”
“……做了失礼的事情…真的非常抱歉…”
“呀，没关系没关系，我完全不在意这个的哦，”
顾衍笑着松开了搭在希丝缇娜肩膀上的手，神情自若地坐回原位：
“那么，看起来希丝缇娜也冷静了下来，就让我们继续之前的话题吧。”
“…嗯…是…是委托的话题吧……”
“首先，我要申明一个观点，”
公交亭内，黑发少年竖起了一根手指。
“我并不觉得希丝缇娜的委托有多么麻烦。事实上，能有机会和希丝缇娜这么漂亮的银发美少女单独相处，我相信不仅是我，世界上绝大部分男性都会感到开心。希丝缇娜你应该对自己更有自信一点才是。”
“我…我知道了！我…我会努力变得更有自知之明一点的！”
“…虽然很想吐槽你的这番回答，但看在你很可爱的份上就算了。那么第二，就是我拒绝你的根本原因了。”
“哦…哦！”
“我不清楚希丝缇娜你是出于什么心理，才来向我寻求帮助的。”
“希丝缇娜你昨天说过，你是因为害怕与他人交流，所以才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再和任何人接触的吧？”
“或许在希丝缇娜看来，自己的所作所为很过分，完全没有尽到一个学生的本分，并因此心怀愧疚。”
“但在我看来，希丝缇娜并没有做错什么。”
“小孩子们总觉得一天忘带红领巾和校徽，就是天塌下来的大事。稍大一些后，便会觉得每天准时上学是比生命还重要的头等大事，只是请了一天病假，便感到焦躁不安…但这真的是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吗？”
“这个社会总是在需要人们付出，需要人们承担责任的时候，用名为责任的枷锁总在牵着人们向前走，告诉人们，他们是整个社会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没资格逃避，也没资格怯懦，哪怕是自己讨厌的事情，哪怕是自己恐惧的事情，，也要逼着自己，咬紧牙关挺过去。”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
“对于这个社会来说，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重要，都是可以被随便替代的路人甲乙丙丁，是随处可见的张三李四。”
“我们的身上其实并没有那么多莫须有的责任，这个世界离开了我们也一样会运转。”
顾衍顿了顿，瞥了眼像小猫一样乖乖端坐在自己身旁的银发少女，下意识想抬手摸摸这只可爱生物的小脑袋，不过他很好地克制住了自己：
“所以，希丝缇娜，如果你是出于身为学生的愧疚感，所以才向我提出委托的话，希望自己能变得更像一个正常学生的话…那么就还请容我拒绝。”
“事实上，哪怕希丝缇娜一直持续自己的家里蹲生活，也没有多少人会因此感到困扰，所以……”
嘛，虽然这么说会有点对不起某位喜欢穿着运动服上班的辅导老师就是了。
不过那家伙，其实老早就不想再教书了吧？
要不然也不会把所谓的‘关乎教师生涯’的重要事情，随随便便地交付到我的手上，甚至连跟都不跟过来。
而且我还听说了，那个柳老师，其实是个相当有钱的人，在外面有好多家自己的店铺。
那么厉害的人，就算不当教师，应该也能过得相当滋润吧？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以后还是找个机会给她道个歉吧。
毕竟现在的我，正在故意搞砸她交给我的事情呢。
在心中再一次向某位不知名的运动服老师致歉后，顾衍抬起双眸，看向一旁的希丝缇娜，语调平和舒缓：
“…所以，希丝缇娜，如果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害怕的话，就算逃避也没关系哦。”
“那…那个…顾衍先生的意思…我…我大概能理解了…该怎么说呢…设身处境地为我这样的人着想…顾衍先生果然是个很温柔的人呢…能和顾衍先生在那个雨天相遇，说不定是我来到这座城市后遇见的唯一一件好事呢…不…不过！和顾衍先生所担心的不一样，我并不是因为什么责任心，才向顾衍先生提出请求的…我…我是有自己的目标的！”
“哦呀呀，目标？”
“是…是的！我…我有一个想要完成的心愿…我想找到一个人。我也是因为跟随着他留下的痕迹，所以才来到这里的…但…但是，来到这里后…我就一直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逃避现实…再…再这么下去的话，别说找到他了…我甚至可能会因为外卖平台的倒闭而一同被饿死在家里…所…所以我才想委托顾衍先生…想在顾衍先生的帮助下，迈出改变自己的第一步……那…那个…我自己也觉得这个想法很幼稚可笑…顾衍先生想笑就笑吧…”
“…嗯呵呵，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只身来到陌生的城市却只为寻找他人…这种事情不管怎么看都很浪漫的吧？希丝缇娜还真是出乎预料的很勇敢呢，很厉害呢，不，应该说是超级了不起呢。”
“诶嘿嘿…倒…倒也没有顾衍先生说得那么厉害啦…诶嘿嘿……”
顾衍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能忍住，伸手摸了摸眼前这只正在害羞傻笑着的可爱生物的脑袋：
“那么，既然希丝缇娜都这么说了，那我这边也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就让我心怀感激地接下希丝缇娜小姐的委托吧。”
“诶？！真…真的可以吗？！顾衍先生…真的愿意教我这种人，如何与他人相处吗？！”
“当然没问题啦。不过，希丝缇娜小姐，我可把丑话说在前头，人际关系也不是什么尽善尽美的好东西喔，相反，这玩意真的超麻烦诶，毕竟人类本身就很麻烦的嘛。为了维系周遭的人际关系，人们经常会不得不做些身不由己的事情，被迫与不喜欢的人扯上关系…总而言之，我会用非常严格的斯巴达方式来特训你，要做好觉悟哦。”
“哦…哦！我…我会做好觉悟的！不…不过…还请稍微温柔一点……”
“嗯嘛~这个嘛~”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顾衍先生的表情和平时一样和蔼亲切…我却莫名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那个…还请手下留情…”
“…我尽量。”
“………好可怕！”
